在这两枚令牌出现的那一瞬间,白子笙只觉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与他的师兄左丘宁连接起来,使他可以朦朦胧胧地觉察到他的师兄左丘宁所在的位置。
白子笙微微扭头,往左丘宁所站立之处看去,恰与左丘宁之目光相交。
左丘宁朝他微微颔首,面色冷峻,手中一招,那两枚精致小巧的魂牌便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一般,倏地出现在左丘宁与白子笙身前,通透的牌子闪着淡淡的银光,美轮美奂。
绿仪站于一旁,静默看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似有千万哀怨,无限愁苦,又似有一丝艳羡,周身气息露出一丝,引得竹林一阵飘摇。
她竹笔轻点,那万千淡金丝线便从株株翠竹中快速抽出,尽皆归拢于两枚魂牌之中,紧紧缠绕,相互交错,正是密不可分之状。
只见那两枚通透无瑕的魂牌此刻已是染上了淡金之色,灵光莹莹,瑰丽无比,使人见之便心生喜爱。
两枚魂牌这般悬浮于空中,皆是一般大小一般色泽。
白子笙眉心微热,一股神识扫去,柔和温润。
这下白子笙方才知晓,这两枚魂牌虽看似无甚不同,但以神识一探,却可以轻易觉察,这看似相同的两枚魂牌,于神识感知之中却是有着天差地别。
其左一触之,便令人直觉冰寒刺骨,犹如万年不化之冰,寒意凛然、锐气逼人;右一那枚却如和风拂面,百海归潮,温润之感犹甚——这倒真如白子笙与左丘宁二人之性情了。
“绿仪长老,这……”白子笙面带犹疑之色,朝绿仪轻声问道。
绿仪幽幽一笑,却是不答。皓腕一瞬间翻转,下笔如飞,灵光闪动,缭乱纷杂。
只见她又朝白子笙二人眉间一点,那两枚淡金魂牌便是一阵虚幻,穿过两人眉心之时,那肌肤状似无物,未曾受到一丝阻碍,不多时竟是彻底融入了二人识海之中。
白子笙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觉眉心一冷,幽幽寒气扩散而来,竟使他的乌发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屑,远远看去,竟是有未老白头之感。
他眉心微动,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行走于周身穴窍之中,将那魂牌携带而来的寒意尽皆消融,化为细微水汽,消散于天地之间。
随即白子笙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一片幽暗之色。只不过一瞬,却又消匿不见。
他转首看向左丘宁,对方面色未变,似是未曾被那魂牌入体所扰。
白子笙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是了,师兄的修为已至金丹,举手投足间移山填海,又怎是这小小冲击可以侵扰的?自然是心念一动间便与平常不无一般了。
“尔等可自行感知一番。”绿仪将竹笔收回,眼见那两枚魂牌顺顺当当地进入白子笙二人体内,眸光一闪,幽幽言道。
白子笙闻言,与左丘宁相视一眼,待到左丘宁微微颔首,他便当即闭目,细细感受起来。
不过稍稍一探,白吱声便猛然睁开眼来,眼底残留着一丝震惊。
他方才于识海之中,以神识触碰那淡金魂牌,只觉眼前一白,体内便是有一奇异之感,一身气息是与他的师兄左丘宁缠连一处,竟无丝毫不妥。
更甚者,竟仿佛连神魂亦是勾连一处般,他可清晰觉察到左丘宁所在——而这般感觉,白子笙心中隐隐知晓,即便相隔数万里之遥,亦不会消减。
白子笙轻呼一声,面上带出了几分疑惑及震惊之色,抬眸向左丘宁所在望去。而左丘宁竟亦是看着他,眼底淡漠深邃。
“师兄……”白子笙喉间微动,声音亦是带上了几分颤动。
“莫要惶急。”左丘宁一手按压白子笙发顶,沉声言道。
白子笙面上一阵变化,不多时便是恢复了那温润如玉的姿态,朝着绿仪行了一礼,歉然道:“晚辈失礼,还望前辈莫怪。”
绿仪轻笑一声,其间哀怨之意未减:“白师侄初入宗门,不知其间缘由,老身又何来怪罪之说?”
白子笙听了,面上一松,笑意温雅。
绿仪心中暗叹,果真是初到修行之路的小子,心境还是有些稚嫩了。
这般想着,素来带着幽怨之意的美眸划过左丘宁淡漠俊美的眉眼,想到他一张冷脸,却对自己毕恭毕敬,只求她为他二人炼制魂牌,不由有些好笑。
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大道无望之人,与其空虚度日,徒损寿元,倒不如助这两个小辈一臂之力。若是这二人修行有成,说不得便可……
绿仪面上现出一个带着凄然,却又带着甜蜜的笑容,连得眉间盘旋不散的哀怨、愁苦消散了些许,也不多言,裙裾微动,便没了踪影。
白子笙余光扫见,心中略微疑惑。
他并非无知之徒,上一世他虽心境稍微不足,但毕竟跻身于元婴之列,眼界自是不同。在觉察得那融入体内的魂牌乃是以左丘宁的神魂气息凝练而成,而以他自身神魂气息凝成的魂牌却是融入左丘宁体内时,便霎时想起了上一世他于一名落魄修士口中探听而来的“秘闻”。
那修士曾于临死之前言道,这昊天小世界中遗落着一卷天地秘法,习之,可助他人神魂相结。
届时,不论那二人身处何处,皆可彼此感知,只须心念一动,便可于千里之外瞬息而至。且若是两人结下了这般契约,便不得彼此伤害,两人于一处修行,进境亦是会快上不少。
但那修士又有言,这秘闻虽是流传至今,却不曾听说有人能够寻得,更罔论修习有成了。
而今,那失传已久的秘法,竟是由一名女子使了出来!
绿仪乃是归元仙宗之人,她既是习得这秘法,那是否功法原本便是由归元仙宗所有?
但绿仪的修为已至凝虚巅峰,再进一步便是大乘之境,于归元仙宗中亦是屈指一数,竟只得一长老虚名,委身于这无名竹楼之中?
白子笙心底愈加疑惑不解,方才觉察自己虽是重活一世,却对此时之事茫然无措,并非知晓一切。这一世迷雾重重,又怎会是上一世一般呢?
魔修阴谋,黑袍强者,生母身世,仙宗疑云……如今细细想来,这一世竟是有这般多的不同,竟是让他有些……
“子笙。”恍若惊雷乍破,白子笙只觉神魂一震,眼眸一清,额上冷汗细微。
“多谢师兄点破。”白子笙轻吸一气,言语间带着一丝后怕,“方才是子笙魔障了。”
若非左丘宁唤他一声,说不得便要勾起镇压于识海深处的心魔了,届时,他却是会有些棘手了。
“莫要多思。”左丘宁垂首,眉间微紧。
“是,师兄。”白子笙展眉一笑,又问道,“绿仪长老她……”
“绿仪长老乃是多年之前云游至此,因与师尊意趣相投,便应了宗主之邀,担了这宗门长老之名,素来不愿出现于人前,只于此地独居。”左丘宁面上毫无异色,仍是那般淡漠,口中却详细地向白子笙一一言明。又顿了顿,言道:“绿仪长老素不喜生人,此番为你我炼制魂牌,亦不过在看在与师尊的情分上罢了。”
白子笙眉间微缓,压下心底盘旋的诸多疑惑,对左丘宁温和一笑:“子笙省得了。”
左丘宁垂眸看他一眼,沉声道:“此番事了,绿仪长老素不喜喧闹,你我不宜久留于此。”
白子笙一笑,不曾反驳。于是二人行了一礼:“多谢绿仪长老。”随后便出了竹楼。
过了片刻,一声幽幽叹息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带着无限悔恨、哀怨、愁苦之意,于空中回荡不息。
“且去罢!”一声长长的琴音伴着幽幽话语,飘散于这片竹林深处。
白子笙蓦然回头,却只见得竹楼依旧,帷幔飘扬,与来时并无异样。但仔细一看,却又觉似是染上了风霜,在竹林深处显得有些虚幻。
绿仪立于竹楼之上,帷幔之内,美眸轻闪,似是望着白子笙二人离去,但眸中空茫,却是不知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