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啊……”
清风徐来,翠绿竹林轻轻摇动,那被清风掀起帷幔的竹楼之中,已无一人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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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笙跟随于左丘宁半步之后,眉眼微低,却是若有所思之状。
“嗒。”位于前方的左丘宁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白子笙一时躲闪不及,只猛地一停,身形微微一晃。
左丘宁大手一揽,白子笙身形微微一震,却已是恢复了常态。
“缘何这般。”左丘宁大手一松,垂首问道。虽仍是冷冷淡淡的语气,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之意。
他与白子笙相识已有十数年,虽是相处一处的时候极少,但不知为何,左丘宁只觉对其十分熟悉,其一言一行,时刻与他一种熟稔之感。如同白子笙如今这般出神姿态,乃是极为少有。
白子笙抬首,面上的温雅和润之色尽皆褪去,倒是显出几分素容来:“魂牌……”他抬眼望了一下左丘宁,又垂下眼睫道:“师兄为何带子笙来此……求取魂牌。”
白子笙方才于心中回想片刻这魂牌之效,再想得师兄带他来此求取,如此这般,竟是让他心境都有些动荡了。
魂牌乃是以二人神魂之息为引,融入体内便可感知另一人身处何地,就如同天道指引一般,再无丝毫隐匿可言。若是其中一人心怀恶念,暗地谋划,另一人便是躲藏于洞天秘境,也犹如暴露于世人眼中,性命可危。
是以,炼制魂牌,非极亲近极信任之人,皆是小心谨慎,不敢轻易求取。
他重生归来,往事之事历历在目,自是知晓左丘宁之秉性,信任有加;但于左丘宁而言,他白子笙与他相识不过十余年,只是同为宗门弟子,同门师弟罢了,他又为何会与他缔结这般如同契约的魂牌呢?
“你我历练在外,天道叵测,若是于险境之中离散,吾便可即刻赶至护你周全。”左丘宁淡淡言道,语气与往日并无不同,似是他所言之事不过是理所应当,并无甚特殊。
白子笙静默片刻,眉眼一缓,眼底流光熠熠,笑容温雅令人见之可亲:“师兄有心了,子笙必是难以忘怀。”
左丘宁微微颌首,寒眸扫过白子笙面容,观其情态再无异色,便回转身形,往功德殿外行去。
白子笙站立于他身后,眼睫一颤,便跟了上去。
二人此时行于一处,素衣蓝袍,却是异常和谐。
出了功德殿,白子笙回头望去。
宫殿壮丽,气势恢宏,有着厚重古朴之美,使人见之便觉此乃宗门要处,掌控之人必定位高权重,又怎知里面有一无名竹林,淡雅竹楼,更有一秀美女修,修为高深,身怀秘法。
想来若不是他师兄带他来此,他恐怕还将归元仙宗当作那普通的大宗门,被以往的记忆困缚着罢。
这般也好,让他知晓了前世所知并非皆为真实,倒也使他警醒了不少,免得日后于仙途之上心怀侥幸,大意轻率,恐怕后果便不止是修为受损,而是身死道消了。
收回目光,白子笙微微一笑,眉眼间多了几分稳重,去掉了重生之后生出的少许浮躁之气,竟隐隐显出了他当年跻身元婴之时的风姿。
白子笙身上气息为之一变,左丘宁便是立时知晓。他转首看了一眼似是毫无变化的白子笙,眼眸微暗。
青年长身玉立,面容俊雅,笑意温和,气质朗朗,令人见之便觉乃是一名翩翩佳公子,心中不由生出一分亲近喜爱之情。
“师兄?”白子笙眼睫一掀,唇角眼眉皆是笑意。
“无事。”左丘宁收回目光,又向前走了几步,“可还有甚要紧之事?”
“并无甚要紧之事。”白子笙身形微微一滞,复又恢复如常,这般笑答道。
“如此,便即刻出发罢。”左丘宁这般言道,一手已是揽住白子笙之腰身,微微一紧,足下剑光凛冽,不多时已是疾驰于云雾之上。
白子笙往下看去,尽是云雾缭绕,山峰耸峙,弟子来往如织,似有金光庇护,竟当真是……
若是他这一世亦未曾进入归元仙宗,未曾与左丘宁拜在同一门下,不知此时他又将是何光景?
白子笙微微摇头,淡然一笑。天道自有其理,万物虽是变化无尽,却无不在天道之内。他既是被左丘宁带回宗内拜在黎葶座下,未尝不是天道之意,再妄加揣测,却是有违天道了。
他不过是无数渴望修行有成的修士中的一员罢了,所求不过是报得大仇,与好友相携而行,于漫漫大道中,一步一步,踏上那无上仙途!
白子笙身上之气息一瞬迸发,随即又消弭无踪。左丘宁却仿佛一无所知般,面容未动,只丹田之中真元流转,足下灵剑愈加平稳。
白子笙亦是察觉这细微之处,面上笑意不由愈加真切几分。
经由此事,白子笙心中亦是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贸然向左丘宁求问,只这般压于心底。只是每每想起,竟是酸涩欣喜交杂了。
若是……
他抬眼看着左丘宁挺直的背脊,眼底风云再起。
“师兄,此番去往凡尘历练,却不知是何做法?”白子笙慢慢开口言道,倒并非极为肃然,反倒有些随意。
“除魔。”
“除魔?”白子笙一惊,语气稍带不解。
左丘宁不答,只把一红色卷轴递与白子笙。
“云渡国?”
“嗯。”
“想不到凡尘之中竟是出现了这般兴风作浪的妖魔。”
卷轴之内,赫然是驻守于云渡国内的依附于归元仙宗的小门派青云门的求助之言。
“妖魔肆虐,国势难保,百姓惨遭吞食……”
白子笙看着手中的卷轴,眉头紧皱。
“国势……”妖魔肆虐,一般不过是为了吞食血肉,又与国势何干?看来这趟任务,却并非想象中那般简易了。
复又笑言:“师兄竟是早早领了这任务,若是子笙性子不好了,师兄该如何?”
左丘宁回头看他一眼,道:“莫调笑。”又顿了顿,言道:“若是子笙不愿,吾便是自行去罢。”
白子笙笑容一紧,静默片刻。
“子笙怎会让师兄一人前去。”
左丘宁回转身形,唇角微勾,稍纵即逝,再看时,便又是一副冷峻面容,似是寒冰雕琢而成一般。
白子笙未曾知晓他那性情淡漠的师兄竟是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此时仍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色卷轴,若有所思。
不知那肆虐的究竟是何妖魔,却不好早做准备。然而这般亦怪不得那青云门,毕竟是驻守于凡尘之中,自然比不得这更高一层的修真界中人眼界来得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