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早啊。”赫连璟的声音不高,带著一种特有的、略显阴柔的磁性,穿透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宋桓连忙躬身行礼,语气谨肃:“不知千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千岁爷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旨意传达?”他试图给这不寻常的造访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赫连璟轻笑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人无端生出寒意:“非也。咱家今日並非奉旨而来,只是偶然得了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想著与宋国公甚是相配,便迫不及待地想送来给国公瞧瞧。想著国公这个时辰正要上朝,正好顺路,不会耽误国公太多工夫吧?”
他话说得客气,但那姿態那排场,哪里有半点“顺路”和“商量”的意思。
宋桓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挤出笑容:“千岁爷说哪里话,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蓽生辉,只是……朝钟將响,恐误了时辰……”
“誒,不急这一时半刻。”赫连璟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宋桓身后脸色发白的王清欢,笑意更深了几分,“想必这位就是国公夫人了?果然端庄贤淑,与国公真是伉儷情深。”
王清欢勉强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微颤:“臣妇王氏,见过九千岁。”
“夫人不必多礼。”赫连璟虚扶一下,隨即侧过头,对身后的残星略一頷首。
残星立刻会意,向前一步,轻轻击掌两下。
后面两名健壮的厂卫抬著一个被红色锦缎覆盖的物件走上前来。那物件约有半人高,看起来颇为沉重。两人將物件稳稳放在国公府大门內的影壁前,然后躬身退下。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红绸覆盖的礼物上。宋桓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赫连璟送的礼,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收的。
“这是……”宋桓迟疑地开口。
赫连璟踱步上前,亲自伸手,捏住红绸的一角,嘴角那丝轻笑变得意味深长:“一点小小的心意,祝愿国公……心想事成。”
话音未落,他手腕轻轻一抖,红绸翩然滑落。
剎那间,一尊莹润洁白、宝相庄严的玉雕观音像暴露在晨曦与灯笼混合的光线下。玉质通透,雕工精湛,每一处细节都无可挑剔。然而,当宋桓和王清欢看清这观音的形態时,两人的脸色骤然剧变,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那並非普通的观音像,而是一尊——“送子观音”!
观音面容慈和,眼神微垂,怀中抱著一个活泼可爱的胖娃娃,娃娃手中还捧著一只硕大的仙桃。寓意本是极好的,多子多福,送子安康。
但在此刻,在此地,由赫连璟送出,送到多年无子、视此为毕生最大憾事与耻辱的宋桓面前,这尊价值连城的送子观音,无疑变成了一把最锋利、最恶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宋桓和王清欢最痛的心窝!其嘲讽与羞辱的意味,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府门前的僕役们早已嚇得魂不附体,深深埋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厂卫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宋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的手在宽大的朝服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没有彻底崩溃。他能感觉到身边夫人微微的颤抖,以及那努力抑制却依旧粗重了几分的呼吸。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將他宋桓的脸面,將他宋国公府的尊严,剥光了扔在地上,还要踩上几脚!
他几乎能想像到,此刻赫连璟心中那猫戏老鼠般的快意。他也瞬间明白了这“礼物”从何而来——定然是那外室之事泄露了!除了掌控著暗卫营、耳目遍天下的赫连璟,还有谁能如此迅速地知晓並加以利用?而指使者……宋琼琚那张冷漠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