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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场的灯光在五月的夜色中格外明亮,藤泽一就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每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总能看见柏寒独自在灯下打谱的身影,少年的轮廓在昏黄灯光中显得格外孤单。
柏寒望向老师的眼神日渐沉重。
藤泽一就身上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与道场惯有的檀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苦涩提醒。
往日的惯例被打破。
老师不再过问沼錧和本木的研修进展,连六岁冲段组孩子们天真的復盘声也隨著初夏的晚风消散无踪。
少年翻阅《藤泽秀行全集》的次数愈发频繁,仿佛要透过棋谱记住棋坛泰斗的音容笑貌。
五月八日的黄昏,柏寒正在整理棋盒。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让他的手猛然收紧,一枚棋子应声而碎。
锋利的碎片刺入掌心,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棋盘上,如同最后一缕夕阳为棋子镀上的血色余暉。
少年凝视著那抹刺目的鲜红,突然意识到离別就这样悄然而至。
先是带走了秀行先生豪迈的笑语,再偷走老师眼中的神采。
现在,连那些鐫刻在围棋史上的传世名局,和自己心中坚守的信念都要一併夺去吗?
“绝不!“
握紧手中的棋子碎片,疼痛让少年泪流满面。
在这一刻,他终於真正明白:有些告別就像官子阶段的收束,明知终局结果,却还要一招一式地走下去。
这是对棋道的尊重,更是对传承的坚守。
天不慭遗一老,其恨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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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九日,东京市谷的日本棋院一楼大厅內,檀香与白菊的气息静静瀰漫。
追悼会场四周摆满白色篮,其中有一个特別引人注目。
白菊围成棋盘形状,中心用十九朵黑玫瑰摆出“天元“的位置。篮缎带上写著“秀行先生千古——弟子聂卫平敬輓“。
身著黑色西装的人们陆续从旋转门进入,在中央献台前排成长队。
十三岁的柏寒穿著深灰色西服,站在职业棋手队伍的最后面,手指紧紧抓著衣角。
大厅西北角的纪念区铺著深蓝色绒布,藤泽秀行先生的遗像选用了他在首期棋圣战决赛时的照片。
银边相框两侧整齐摆放著歷代头衔证书,最前面放著棋圣奖盃。
藤泽一就作为家属站在祭坛右侧。
二楼楼梯转角的液晶屏循环播放著名人战决胜局录像,解说声调得很低,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在大厅里迴荡。
眾多的职业棋士和棋迷赶到寄託哀思。
理事长大竹英雄手持黑檀念珠站在遗像左侧,眼眶发红的他不断拨动著手中的念珠。
林海峰、小林觉、张栩...,一个个棋士上前献。
高尾绅路与结城聪一起献时,两人都特意解开了西装第三颗纽扣,这是直系弟子才被允许的哀悼方式。
伊田纪基献时突然深深鞠躬,前额几乎触及台,维持这个姿势长达十秒,引得周围棋士纷纷侧目。
轮到柏寒献时,他学著前面职业棋士的样子,將白菊横放在奖盃旁,茎上的黑缎带轻轻擦过“棋圣“二字。
少年从西装內袋取出一个白色香典袋,双手递给接待处的棋院职员。然后又拿出一封纯白信封,走到藤泽一就面前。
“老师,这是我想对秀行先生说的话...“少年声音很轻。
藤泽一就接过信封,衝著弟子点了点头,郑重地收入西装口袋。
柏寒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路过白菊丛时,看到有棋迷摆放的秀行先生最喜欢的“黑牌“威士忌,旁边是一本翻旧的《周刊棋》。
酒与棋,愿先生在天堂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