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浩太郎的身体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
他双手紧紧捂住脸庞,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间滑落。
三年的院生研修生涯,在这一天终於画上了句號。
那些日以继夜的苦修、无数次的自我怀疑与挣扎,都在此刻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作为大渊盛人九段之子,他始终背负著父亲的威名与亲友的期待,更承载著自己对围棋的执著追求。
而今天,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从此刻起,他不再只是“大渊盛人九段之子“,而是堂堂正正的“大渊浩太郎初段“。
另一边,安达利昌低垂著头,眼中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三个月的光阴在脑海中飞速倒带,每一手棋的深思熟虑,每一局棋的胜负得失,都化作锋利的碎片扎在心头。
那些挑灯夜战的坚持,那些孤注一掷的拼搏,终究还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簣。
可棋盘如人生,落子无悔。
这里从来就没有“如果“,只有冰冷的结果。
大渊浩太郎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將这三年的酸甜苦辣都吸入肺腑。他缓缓放下掩面的双手,指尖轻颤著拭去眼角的泪痕。
当他站起身时,膝盖仍有些发软,却还是坚定地走向金川正明和菊地义雄两位导师。
在距离三步外站定,他双手紧贴裤缝,以最標准的真礼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要触到膝盖。
起身时,泛红的眼眶里又涌出泪水:“这三年...承蒙两位老师悉心教导...真的...非常感谢...“
金川正明凝视著眼前这个曾经局促不安的少年,如今他挺直的背脊已初具棋士风骨。
老棋士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湿润,只是轻轻頷首,却胜过千言万语。
菊地义雄则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大渊浩太郎的肩膀,爽朗地笑道:“辛苦了,大渊初段。”
大渊浩太郎环视四周,一力辽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平田智也正轻声安慰;庄惟杰兴奋地手舞足蹈,竹內康佑激动地脸色潮红。
而在人群边缘,那个总是挺直腰杆的少年依旧神色淡然,只是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渊先来到一力辽面前,手掌轻轻覆在少年低垂的发顶:“对不起...“
最后走到安达利昌跟前,在满室喧囂中郑重地九十度鞠躬:“安达君,请允许我...先行一步。“
安达利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苦涩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抹倔强的弧度:“恭喜,大渊桑。我会很快追上来的,下次可不会轻易让你领先了。“
两人相视一笑,三年的相伴、三个月的竞爭,此刻都化作了默契的眼神交流。
大渊浩太郎转向柏寒时,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摺扇:“柏桑,从你手中『偷走』...“
柏寒却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少年指了指墙上“倾听棋子的声音“的掛轴,“这是你努力和坚持的结果。”
“吴清源前辈的话还记得吗?每个落下的棋子,都是最公正的裁判。”
大渊浩太郎重重点头。
沼馆沙辉哉靠在窗边,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望著大渊被眾人簇拥的身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衝破蟠螭的少年,脸上洋溢著发自內心的笑容。
就像终局时落下的棋子,所有的布局、廝杀、忍耐,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圆满。
他也想早日得到这份圆满。
“诸君。“大渊浩太郎的声音突然拔高,研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他缓缓举起茶杯,茶水在杯中微微晃动,映著天边的夕阳。
“这第一杯,“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敬棋盘上乾涸的汗水,敬那些被棋子磨出茧的指尖。“
“第二杯,敬深夜独自摆棋的孤灯,敬那些被翻烂的棋谱和写满批註的笔记本。“
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茶水溅出几滴,打湿了棋子。
“最后一杯,“他的视线扫过在座每一张年轻的面庞,声音突然哽咽,“敬我们终將在职业棋坛...以对手身份重逢的那一天。“
研修室里静得能听见茶水滴落的声音。
不知是谁的棋子,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打在棋盘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