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偏殿的药气混著西域胡麻油的腻香,活像打翻了波斯香料铺子腌臢咸菜缸,熏得人脑仁儿发晕。小十六李璘璘瘫在锦缎堆里,左手被太医署令周奉御拿柄镶玉金篦颳得“嚓嚓”响,每刮一下,他嗓子眼儿里就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嗷——”,眼泪糊了半张肿脸,活似遭了瘟的狸猫。
“轻点!周老头儿!”小十六疼得直扑腾,散乱髮髻黏在汗津津的额角,“孤这是龙爪!龙爪!不是西市胡商摊上待烤的羊蹄!你那胡麻油拌凉皮呢?秦大鬍子!秦大鬍子!把你那靺鞨宝贝膏药给孤糊上!比他这腌臢油舒坦!”
隔壁屏风后传来秦劲更惨烈的闷哼,皮肉焦糊味儿混著靺鞨特產的腥臊霸道地压过胡麻油。“日他…先人板板…”秦劲的靺鞨土话骂得含糊,显然被那烧红的铁烙折腾得够呛,“老子寧肯…让那长虫再啃…啃一口膀子…”
玉真公主端坐蒲团,眼观鼻鼻观心,怀里那尊黑葫芦却不安分,“噗”地一声,葫口喷出颗暗金火星子,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滋啦”烫出个针尖大的黑斑,青烟裊裊。张仪騫騫躺在另一张榻上,面如金纸,腕上蛛网似的金红血痕微微发烫,引得他无意识蹙眉。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毛仲黑塔似的身形堵在门口,身后跟著两人。左边是不良帅张巡,皂色缺胯袍上还沾著醴泉峪的黄土,脸上旧疤狰狞。右边那人被两个金吾卫铁钳般架著,身材瘦高,裹著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胡僧袍,光禿禿的脑袋沾满泥灰,下巴软塌塌歪著,显是被卸了关节,唯有一双深陷的鹰眼,毒蛇般扫过殿內,最终死死钉在小十六那只高高肿起、糊著靺鞨熊胆膏的酱紫色左手上。
“真人,”张巡叉手行礼,声音沙哑如铁砂刮锅,“龟兹妖僧摩揭押到!这腌臢货在蛇窟塌方底下刨出来时,怀里就死死搂著这破铜盘子!”他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揭开,露出里面蒙尘的青铜罗盘。
玉真公主眸光微凝,尚未开口,小十六先炸了毛。
“禿驴!”小十六左手疼得钻心,偏被那毒蛇似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色厉內荏地举起酱猪蹄似的伤手,冲妖僧虚晃,“看!看什么看!孤的龙爪镶金边也轮不到你摸!再瞅,信不信让秦大鬍子拿烙铁给你脑门烫九个香疤疤,凑个十全十美!”
摩揭被卸掉的下頜无法说话,喉咙里却发出一串“嗬嗬”怪响,浑浊的眼珠骤然爆出凶光!他枯瘦的身子猛地一挣,两个金吾卫竟差点脱手!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妖僧的喉咙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啦”声,卸掉的下頜诡异地蠕动起来,腮帮子剧烈鼓胀——
“噗嗤!”
一截寸许长、通体墨绿、形如毒蛇獠牙的尖锐骨刺,竟从他大张的口中激射而出,直扑小十六面门!骨刺尖端幽光闪烁,带著浓烈的蛇腥恶臭!
“殿下!”王毛仲暴喝,拔刀已是不及。
“腌臢玩意儿!”小十六嚇得魂飞魄散,想躲却浑身僵硬,眼睁睁看著那绿油油的尖刺扑面而来!
千钧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