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像是平常的富贵人家能够拥有的。
倒有点像是战马—
看到这一幕,之前刚刚编排过马车的赵二和孙老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有些心虚。
然而下一秒,却见马车上先跳下两个精悍的僕从,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隨后恭敬地掀开车帘一名做管家打扮的老僕隨之被扶下来,然而这还没有完,接著,便是一位身著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在僕从换扶下优雅地下了车。
就在那老僕的一剎那,赵二如遭雷击,猛地低下头,一把扯住还在好奇张望的孙老的胳膊,
將他拉到了路旁的大树阴影中。
“咋了,赵二哥?”
孙老被他嚇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赵二脸色煞白,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他死死盯著地面,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没、没啥,咱们快走!”
他认出来了!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那眉眼,那通身的气派,他绝不会认错!
这个老僕不是別人,分明就是他山东老家同村的赵权,此人乃是举人出身,却一直没有当官,
而是跟了沂州府最大的豪族黄家。
隨后黄家趁著天下大乱起兵谋反,因此此人地位也水涨船高,听说成了黄家军师级的大人物!
而如今,山东黄家,正是搅得山东天翻地覆,號称“齐王”的最大几股反王势力之一的首领!
而如今赵权这等人物,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吴国公治下的江寧城?
甚至就连他也只能做管家打扮,那么那个年轻公子,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这一刻,赵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直接拉著不明所以的孙老,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通往村子的小路!
赵二心里翻江倒海,无数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却死死咬住嘴唇,半个字也不敢对孙老吐露。
乱世里,知道得太多,往往便是催命符!
道观內,香菸裊,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脸上多是安寧满足之色。
然而此时此刻,一身管家服的老者陪同在年轻公子身侧,这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被赵二认出来的同乡,全名赵权。
他陪同著面前的贵公子缓步走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看似隨意却又带著警惕,隱隱打量著四周“公子爷。”
等来到前厅时,赵权才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您身份尊贵,万金之躯,亲自潜入这江寧腹地探查敌情,实在太过凶险了,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些琐事,交给下官便是,何须您亲身犯险?”
被称为公子爷的青年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些虔诚叩拜的农人,落在正殿中央那尊据说颇为灵验的女媧泥塑金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了一下。
“不亲自来,如何能看清父亲大人未来的对手?”
青年的声音清冷,却带著一丝凝重,“如今天下烽烟四起,群雄逐鹿,这贾璋能先群雄一步,
鯨吞江南一省之地,绝非偶然。”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捕捉著道观里每一处细节,从整洁的庭院、完备的设施,到那些衣著虽不华贵却乾净整齐的香客。
“下一步,此人要么南下吞併浙、皖,要么必定挥师北上,与我等爭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话虽如此,可您此举终归是太过冒险了。”
赵权嘆息一声,“此处可不是什么普通道观,江南原本属於玄妙观地界,此道脉盘根错节,深扎江南,各处都有著分观和信徒,就算如此,也被贾璋此子犁庭扫穴地推平,甚至还创建了玄真司这种半道半官的部门,足以可见此子心思縝密,手段狠辣。”
“的確,此人確是我父亲的心腹大患。”
青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观其祭祀之地,便可知其治下民心向背,
国力虚实,如今此地道观香火鼎盛,百姓神色安寧,非是强装出来的富庶——这对我黄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说到最后,青年看向赵权,带著一丝希冀,“如今我父亲一统山东在即,绝不能受外力侵扰,
赵伯,你看是否有什么计策,能令贾璋此人下一步先取別处,而不对山东用兵?”
“这事简单。”
赵权授了授三尺长须,这一刻,他自然而然流露出名士风范,“想要让贾璋此子南下,而不是北上,有三条计策,上策便是因势利导,令此子觉得取山东並非良策,中策便是我等修书一封,与此子结盟,而下策,则是———“
说到最后,赵权微微沉吟,卖了一个关子。
“下策是什么?”
青年眼前一亮,连忙问道。
“自然便是想方设法刺杀此人,毁其色身了。”
赵权淡淡道。
“此人的生平本少也有所耳闻。”
青年摇了摇头,否决道,“此人衔玉而生,虽说是以讹传讹,但身侧猛將如云却是事实,而他自身更是有著勇力,曾凭五百人抵挡三千骑兵夜袭,为军营爭取时间,甚至於万军之中轻取敌將首级,想要暗杀此人,恐怕並非易事。”
“因此,下官只说此举乃是下策。”
赵权点了点头,“想要拖延,必定是示敌以强,令此人不敢轻取山东,才是正理。”
“哎——·
青年微微嘆息一声,在道观中四下步,“相比起此地,我父亲治下就要差了一些,如何才能令其却步呢?”
他深吸一口气,那瀰漫的香火气息让他感到一丝压抑,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著这片土地已然凝聚的意志。
“算了,还是先进城吧。”
青年转身,语气中逐渐带著一丝凝重,“本少爷打算亲眼看看这江寧城,看看这位吴国公,究竞把这里经营成了何等模样!”
赵权看著自家公子眼中那带著的独断乾纲的光芒,心中暗嘆一声,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躬身应道,“是,公子,只是务必小心。”
他心中那份不安,隨著踏入这看似祥和的江南之地,愈发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