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257.请君入瓮

马车驶入江寧府城高大巍峨的城门，喧囂的人声、车马声、沿街叫卖声扑面而来，构成一幅远比山东任何一座城池都要繁华有序的市井画卷。

街道宽阔整洁，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不见常见的污秽泥泞，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货物琳琅满目，从绸缎庄到米铺，从铁匠铺到书肆，应有尽有。

行人摩肩接踵，脸上虽有行色匆匆者，但少见面黄肌瘦，愁苦不堪的流民，更多是一种带著希望的忙碌。

偶尔有披甲执锐的巡城兵士列队走过，步伐整齐，甲胃鲜明，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却並无扰民之举，反而令市井秩序井然，百姓见之亦无惊恐躲闪，习以为常。

“商贾云集，货殖流通，百姓安居，市面不见萧条——这贾璋治民，果然有些门道。”

青年放下车帘，眉头微锁，低声对身旁闭目养神的赵权道。

他不得不承认，仅从这市容市貌和百姓精神气来看，江寧远非他父亲治下那些民生凋的城池可比。

赵权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即逝，“公子所见不差，此非一日之功，乃其开仓賑济，招抚流民，严明法度，兴修水利，鼓励工商等诸多政策叠加之效。”

“民心所向，根基便稳，此乃王道，非一味强兵武可比，若假以时日，江南六府，必成其铁桶江山，进可攻退可守。”

青年闻言心头一紧，王道二字，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父亲黄仁自號“齐王”，凭的是郡望根基深厚，行事风格也更偏向霸道，攻城略地后多倚重地方豪强，对底层民生的梳理远不及此地精细。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马车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名为“悦来居”的二层酒楼后巷。

此处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闹中取静，掌柜是个富態的中年人，姓钱，早年在山东行商时受过黄家恩惠，被发展成暗桩。

他见到青年和赵权，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很快掩饰下去，毕恭毕敬地將两人引入后院一间僻静的上房。

“小的钱贵，拜见公子，拜见赵先生！”

钱掌柜关好门，立刻躬身行礼，额头渗出细汗，“不知公子与先生亲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钱掌柜不必多礼。”

青年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我父子在山东，对江南颇为关注，你在此地经营日久，耳目灵通，说说看，江寧府內，特別是那贾璋及其心腹近况如何，民心士气又如何？越详细越好。”

钱掌柜定了定神，开始一五一十地匯报从吴国公府邸的守卫森严，说到林黛玉，薛宝釵两位女將军如何得军心爱戴，再到內政钱粮手腕如何了得，玄真司如何深入民间、掌控舆情。

还著重描述了不久前大捷后，贾璋在城內搞赏三军，抚恤伤亡的场面，以及百姓单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况。

“民心可用啊。”

钱掌柜最后感嘆道，“如今城內百姓，只知有吴国公，不知有清廷，便是小的这酒楼里，三教九流议论起来，也无不期盼国公爷能早日挥师北上，討伐清廷呢！”

青年越听脸色越沉。

钱掌柜的描述，与他一路所见所闻完全吻合，他下意识地看向赵权，却见这位老军师眉头微，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著，似乎在凝神细听，又似乎在分神感应著什么。

就在这时，雅间外走廊似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处极短地停顿了一下。

“嗯？”

身侧，两名亲卫猛地转头，低喝道，“谁？！”

几乎同时，钱掌柜也脸色大变。

“不好！”

赵权反应极快，霍然起身，对青年急声道，“公子，此地已不安全，我们可能暴露了，速走！”

青年心中一惊，但他毕竟是黄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强自镇定下来，“暴露，怎么可能？我们此行如此隱秘.“

“公子，寧信其有！”

赵权语气斩钉截铁，同时对钱掌柜厉声道，“钱贵，立刻安排我们从后门离开，快！”

钱掌柜嚇得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衝出门去安排，而青年和赵权则在亲卫的簇拥下，迅速离开雅间。

吴国公府，议事厅。

厅內气氛肃然，陈霄端坐主位，下方分坐著贾元春、林黛玉、薛宝釵、王熙凤等核心心腹，以及数名新近投效、表现出色的文武官员。

“·综上所述，”

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幕僚正指著舆图上的安徽方向，“皖地毗邻我江南，有长江水道之利，转运粮草兵员极为便捷，且皖北尚在清廷与几股流寇拉锯之中，皖南则势力分散，无强力之主，我军水陆並进，必能势如破竹，一举而定！”

他话音刚落，另一名將领模样的官员立刻起身反驳，“不然！皖地虽近，然多山少由，民风虽悍却贫瘠，得之易，守之难，於我军实力增长有限！”

“反观浙地，鱼米之乡，丝茶盐利冠绝天下，更兼有寧波、杭州等通商巨埠，財赋之丰，远胜皖地，如今浙地虽有清廷残余及几股土寇，然皆不成气候，取浙地，则我军钱粮无忧，根基更固，

此方为进取之道！”

厅內眾人纷纷点头，议论声起，显然取浙江的提议获得了更多支持。

富庶的浙江，对任何势力都有著吸引力。

陈霄目光沉静，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並未急於表態，他看向一直凝神倾听的贾元春，“元春姐，你有何高见？”

贾元春闻言，缓缓起身。她一身素雅戎装，眉宇间英气与睿智並存。

“诸位！”

贾元春声音清朗道，“安徽近而利后勤，浙江富而足粮秣，二者皆有其理，然，诸位可曾想过，欲定鼎天下，真正的要害在何处？”

她目光扫过眾人，自问自答，“在京师，在紫禁城！我等如今要做的，应是將那窃据华夏神器的胡虏掀下龙椅才是。”

厅內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山东，便是通往京畿的门户！”

贾元春手指山东四府与直隶接壤，“若我军能一举攻占山东，则兵锋便可直指京畿，届时，我军以雷霆之势兵临城下，驱逐虏，光復神州，此等不世之功，將为我等带来何等声望？天下民心，必將如百川归海！”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再者，纵观古今，凡一统天下者，多是由北统南！何也？北方平原广，利於铁骑驰骋，北地民风彪悍，士卒驍勇善战，骑兵之利，步卒之强，乃爭霸天下之根本！”

“我江南水网纵横，舟樟便利，然若论陆战攻坚，尤其是面对北方强敌，骑兵短板始终是我心腹之患，若得山东，则我便可依託齐鲁大地，招募健儿，组建真正强大的骑兵劲旅，此乃奠定未来横扫北地、一统乾坤之基石！”

“若舍近求富，先取浙、皖，看似稳妥，实则貽误战机，待那山东黄仁彻底整合四府，根基稳固，或清廷缓过气来调集北方精锐南下布防，我军再想北进，必是难上加难！届时，我等困守江南，纵有再多的钱粮，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肥羊，前朝南宋殷鑑不远！”

贾元春一番话，如黄钟大吕，震得厅內眾人心神激盪。

那些主张取浙、皖的官员，脸上也露出了深思和动摇之色，江南虽富，但若失去爭夺天下的雄心与先机，终究是镜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