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大出陈远意外,他实想不到这位丽妃在月余不见皇帝,御林夜围寝宫的情况下,面对亲自登门的天子,竟会说出“速速离去”的话来。
更深一层,丽妃若果真对洛华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必然极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从细微之处辩出破绽来,这正是陈远现下要极力避免的。
陈远收掌,实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她,只有没有态度,淡淡道:“朕练功到了一个紧要关头,不得离女色太近,尤其是,能令朕动心的。”
陈远自然也听不清,但他认得出,也看得见。
陈远心中疑惑,口中叹息道:“正是如此,非得身不得近,心更不可,否则便有大大的不测。”
——娘娘如此深爱着您,又如何会伤害陛下?
淡淡月色下,满地新绿里,曲折春水上,开满白色小的浅色藤舟中,有一个女人。
陈远大步前行,围阵的御林甲士波浪般散开一条大道,待皇帝走过,又立刻合上。
丽妃微微一怔后,忽然转过身去,摆手忍痛道:“那还请陛下……还请陛下,速速离去罢!”
“……南方有炎山,红热百里,终年不熄,稀产一石,其名黯玉,暗夜生辉,如春日微光,如夏夜流萤,如秋色之空,如冬雪映月……”
她跳了下来。
陈远上前一步,笑道:“你瞧瞧朕,是不是年轻了许多?”
陈远暗暗点头,又摇头,招了招手,一点五采微光脱指而出,迎风便长,激越三十许丈后,已化成一张透明的小毯,轻轻裹住要跳水奔来的丽妃,平平后撤,移到绿地上后,一震,飞掠而回,越来越小,待回到陈远面前时,又成了一点微光,涌回指尖,隐去了。
“奇怪……看这位丽妃步态姿容,形质气仪,虽不如秋心青姊,却也是位稀世的佳人,但她应是不会武功的,如何懂得这武学中至深的道理?”
丽妃方一站稳,便低泣着,奔跑着,迎了过来,似乎要直直扑进皇帝怀里。
春天,有初开,有木初萌,有燕南来,有雨夜潜,有水暖涨,有舟轻流。
桃夭说完了,一语不发,垂着首,静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陈远望着这座美丽的宫殿,心中闪过一段旧籍古记上的话,心中叹息:“这春芳宫莫不是全都由黯玉建成?若果如此,当真是名副其实的金屋了。”
这正是生命的颜色,在苍茫夜幕中,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周围全是人,她却像是一株未开的桃树,孤零零地站在荒原上,等着未知的命运。
那是草的颜色。
陈远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杂念,淡淡道:“见可欲,而心不乱,对朕修行更有益处。”
丽妃闻言娇躯一颤,慢慢转过身来,定定望着皇帝,道:“真的么?”
丽妃收拾心情,轻启淡唇,清清歌道:“七夕夜近秋,团莹扑弦流。堂前蛐相斗,童蒙真无忧?……”
赞叹过后,丽妃忽然想及自身,正低沉间,忽听皇帝道:“美人方才歌的甚么,很是动听。”
即便是在沉沉夜色中,通体似乎仍散发着种极淡的微光,如流萤一般,流动着种光明般的美丽。
丽妃噗地一下破涕为笑,柔声道:“陛下平日里御色成武,怎地到了关键时刻,反不得近了?莫不是物极之反,阴阳交映,生死端隔之故?”
这春芳宫中有,白芽淡小星,有木,疏疏空院庭,有燕,寂寂檐下息,有雨,初晴洗碧色,有水,曲觞映弦月,有舟,慢歌随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