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3!”坐在首席的李嗣源1声低喝。
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威严。
这不怒自威的1声,令李从珂满脑子沸腾的酒意与怒火刹那间熄灭,他放开安重诲,拼命摇晃着醉意迷蒙的脑袋,连连后退。
安重诲伏在地上,全身都在痉挛,烛光剧烈晃动的阴影落了他1身。
李嗣源忙从首席下来,扶起这位总角之交(发小),见他捂着口鼻,浑身颤栗,半边脸青肿可怖,鲜红的血正从他指间汩汩地渗出。
“快找郎中来!”李嗣源扶着安重诲回到座位,焦急而又关切地用自己的袍袖给安重诲擦拭鲜血。
安重诲慢慢抬起那双狼1般的绿眼睛,从李嗣源的袍袖间狠狠地盯着李从珂。
李从珂正像1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茫然站在那里,那双英武峻爽的浓眉大眼,正惊惶无措地望着养父,等他责罚。
李嗣源1扭头,正好看见养子那茫然无措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起他捡到他的那1天。
那时他还是1个9岁的小孩。
李嗣源奉命领军扫荡1个村庄,为粮草不济的军队抢掠军粮。
骑马经过1座燃烧的蓬屋时,突然1道人影从火光里横飞出来,重重摔在他马前。
李嗣源定睛1看:居然是他麾下的1个军校,正痛苦地呻吟着,被剖腹的躯体抽搐着,鲜血肚肠流了1地。
“娘——”随着稚嫩的痛呼,1道寒光闪过,又1个身穿沙陀服色的士兵滚了出来,惨叫着捂住不住喷血的断臂处,满地打滚。
李嗣源驻马望去,是1个9岁左右的小男孩,手举染血的柴刀站在那里,那令人难忘的漆黑大眼睛,充满愤恨,同时又带着第1次杀人的茫然无措。
他旁边躺着1个妇人,衣衫已经被褪到腰间,下裙被撕扯成破布条。
突然,妇人的眼睛猛地睁大,惨叫1声扑上去:“阿3小心——”
1个刚才被男孩砍倒在地的沙陀士兵,突然举刀从背后袭来。
妇人抱住儿子就往地上1滚,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替儿子挡开那道正朝他们劈落的刀锋。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当啷”1声,那柄大刀滚落在地,只听有人厉喝:“住手!”
妇人惊魂未定地抬首望去,只见1个年轻英俊的沙陀军官,立马在1丈地外,正慢慢收起长弓,冷峻如冰的眸子威严地怒视那个袭击他们母子的士兵。
那沙陀士兵见自己的大刀竟被1支箭矢射得脱手飞出,骇然地抬目,不禁脱口惊呼:“大太保!”
李嗣源跳下马背,喝令那沙陀士兵走开,那士兵先还不服:“这小杂种杀了我们两个弟兄……”
李嗣源威严的目光扫过来,那士兵连忙闭嘴,灰溜溜蹿了出去。
李嗣源走到这对母子面前蹲下,看着那小男孩:“你身手不错,跟我走吧,当兵吃粮,胜过为农被抢。”
“可以,但我要带上我娘!”叫做“阿3”的男孩望着李嗣源深邃的黑眸,坚定地说。
李嗣源这才朝那妇人看去,妇人有些羞窘地掩住了撕开的衣襟,破碎的衣襟下肌肤十分白嫩。
“好。”李嗣源点了点头。
那是他第1次主动向李克用要战俘。
他这个人打仗从不私吞战利品,每次都悉数上交,得到的赏赐也几乎全部赏赐下属。
听到养子居然破天荒跟自己要战利品,而且还是1个女人,李克用忍不住大笑,1定要亲眼看看是怎样的绝色,令嗣源这样冷峻如冰、不好女色的男人打破了惯例。
然而其实,嗣源不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是为了她儿子。
那个用1把柴刀砍死了两个沙陀军校的勇武男孩,嗣源给他取名叫做李从珂。
那时,嗣源已经有了1个儿子,叫做李从璟,他让阿3也用“从”字辈,是把阿3当成亲儿子看待了。
看着儿子烛光下无措的神情,李嗣源的怒气1下子消散了,严肃地低喝道:“阿3,过来给你安叔叔道歉!”
李从珂暗暗松了1口气——父亲并未责罚他,只是让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