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修长白皙的手指微颤，从锦囊中拈出那缕发丝，贴在鼻端，双目微阖。

那遥远而又熟悉的微带凉意的清甜香气，蓦然间萦绕鼻间……

眼前盛开的灼灼牡丹，满园的春景繁花、姹紫嫣红，绕亭而过的逶迤绿水、粼粼波光，亭外仍断断续续弹琴吹笙的丝竹之音……

这1切鲜艳的、热闹的、繁华的景象都在1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了无止无尽的悲凉与哀伤，淹没而来……

清妹，你送我1缕发丝，是取“丝”乃“思念”之意，还是取“割发代首”之意，为你的夫君请罪？

张宪久久垂首站着不动，也不敢出声，眼皮微抬悄悄打量皇帝神色。

见皇帝闭眼嗅着那缕发丝，许久，许久，像睡着了1般。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像是做了1个深长的梦刚刚醒来，李存勖的嗓音飘忽而沙哑。

“李总管他……”张宪刚张嘴，皇帝低低打断他，“不必说了，朕都知晓了。”

张宪惶惶然退了下去，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既然李总管的夫人托他带东西给皇帝，想必是为李总管求情。

故而他首先将清姿的锦囊交给皇帝。

如今看来，这位夫人的求情效果极佳，皇帝甚至都不再问李嗣源有何表情，说了什么。

张宪走出御花园时，匆匆回头看了1眼，见皇帝仍靠在凉亭横椅，1手搭在屈起的膝盖，1手拈着那缕发丝贴在鼻端，身姿微仰，双目微阖，整个人凝固成锦绣繁花中1幅奇异的剪影……

李存勖收到清姿秀发的第2天，李嗣源的请罪奏表也送到了魏州行宫。

奏表中，李嗣源就借用御用铠甲和让李从珂调任晋阳两件事情，向李存勖认错，并表示：愿意孤身前来魏州，当面向皇帝请罪。

李存勖将郭崇韬叫来，给他看了这封请罪书。

郭崇韬眼底迸出1抹狠色：“陛下，既然李总管主动提出来魏州请罪，陛下何不趁他孤身前来，把他抓起来，安个谋反罪名杀掉！”

李存勖剑眉深蹙，摇头道：“不妥！李嗣源乃是灭梁首功，堂堂藩汉军总管，当朝中书令！没有确凿的谋反罪证，随便安个罪名就杀这样1位国之重臣，岂能令天下人心服？

“郭郎，此事先按下，咱们慢慢再筹谋。朕拟将李从珂贬谪到石门去守边，也算是敲打敲打李嗣源——你不是为儿子求官吗？朕不仅不给，还把你儿子贬官！”

郭崇韬还是极力劝李存勖杀李嗣源，李存勖说什么也不许。

郭崇韬无法，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指责另1位枢密使马绍宏是李嗣源的人，提醒皇帝小心马绍宏。

李存勖蹙眉沉思半晌，道：“那就把马绍宏调任宣徽使，让张居翰任枢密使。”

张居翰也是宦官，但他是宦官中的另类，从不争权夺利，为人低调谦恭。

就连1向憎恶宦官的郭崇韬，也对张居翰印象颇佳。

听说要让讨厌的马绍宏走人，换成张居翰与自己共掌枢密院，郭崇韬当然欣然同意。

虽然未能成功怂恿皇帝杀掉李嗣源，但是将袒护李嗣源的马绍宏挤出枢密院，也算是朝胜利迈出了1大步。

在处理李嗣源的事情上，李存勖和郭崇韬暂时达成了1致。

李存勖遂下发敕令，将李从珂贬到石门去守边。

李从珂接到调令，离开卫州之前，去了城中1处僻静宅院。

3进的精致小院，青墙黑瓦，乌漆大门。

李从珂轻车熟路踏进院门，只见庭院里堆着几大包行李箱笼。

廊下立着1位绝代佳人，风姿绰约，素衣翩翩。

看见李从珂的那1刻，那双水盈盈的杏仁眼，漾出月华般清浅的温柔。

“少将军来了。”花见羞莲步姗姗步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