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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为奸图苟延,魔怔荒唐一夫妻(2)

果然,唐太太在婉华屋里待了一小会儿就告辞出来,半中途遇到迦南。唐太太遭遇变故,多日来奔走筹措,人比半年前迦南见她时憔悴了许多。她为唐文斌的事心里着急,但涵养还支撑得住,笑道:“我瞧婉华也忙,什么时候清闲了,咱们再聚。”

大姐现如今连璟岳都顾不上了,还有什么事项可供忙碌?迦南心里感激唐太太肯周全大姐的面子,说:“唐太太若不着急,也请往我那里坐一坐,喝杯茶再走?”

唐太太本想说改天吧,但听迦南话里诚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一仔细打量才发觉,面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松间落雪般的青隽人物,眉宇间隐隐的醇厚气质,让人望之安心。

她于是点了点头。

在迦南的屋里,一杯热茶几句闲谈过后,唐太太连日来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渐渐说起了唐文斌的事。早年留学时期他就曾接触共产主义思想,但仅限于接触,那样一个美好的乌托邦,谁人不心生向往呢?回国这几年,眼见时局如晦,收复东北无望,而总听人说延安是一片红色净土,他便萌生了投奔的心思。唐太太内里是旧式女性,一向夫唱妇随,唐先生拿定了主意,她便将上海的家当变卖了。因联络人在北平,路线也是从北平出发,先到包头,之后折往南,抵达西安之后另有可靠之人接应前往延安。两人北上的一路倒也太平,变故就发生在他们下榻南池子的一家旅馆的当天晚上——一群便衣冲进来,手铐一套,不由分说,押起唐文斌就上了外边的警车。唐太太吓坏了,忘了哭,好半天才想从地上爬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唐太太多次联系那个联络人,却始终不得回音,她隐约感到事情不妙,越发束手无策。唐家在绍兴也是略有资产的人家,唐文斌虽没有亲兄弟,但几个堂兄弟之间也常来常往,唐太太打了电话回去找人拿主意,起初七嘴八舌各种主意天马行空,几天过后渐渐没了声响,更别提有人亲自跑一趟北平帮衬打点一二。

北平的警察局有总局、分区分局,东南西北郊区分局。而分局又分内一区到内六区,外一区到外五区。唐太太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逐个找过去,这过程中使了多少钞票也顾不上算计了,陪的笑脸更是不计其数,好歹最后得知准信——唐文斌此刻就羁押在内三区。

通匪的罪名宣判之前,唐太太终于得见唐文斌一面,夫妻二人默默垂泪,好半天唐文斌强打精神说,北平的朋友当中兴许薛家大少奶奶还能有办法,如若她也不成,那么唐太太也不必再四处花钱了,减省下来,他入狱之后一个妇道人家过日子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有主意就好,至少有个努力的方向,人不至于绝望。唐太太马不停蹄,第二天就上门拜访,可惜蕴华不在,于是改为拜访婉华。

唐太太的自诉到这里忽然终止。她不说,自有不方便讲下去的缘由,迦南知道——大姐婉华的状况着实不好,必然有所怠慢。分明在对你笑,你却更情愿她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诉出来。然而她果真进入新的阶段,卸下伪装,成日无事可做除了携带成打的手绢抽抽噎噎、絮絮叨叨疑神疑鬼,你又调转车头变了主意,还是更愿意看到那个故作坚强保持体面的婉华,至少一桩再不济的婚姻到头来也不过劳燕分飞,而才女依旧是才女,不会沦为怨妇,更不会才情丧失,让人唏嘘不已。

迦南宽慰唐太太,“事到如今,只要一天没宣判,一天没有转押南京老虎桥监狱,咱们就不能灰心。”唐太太听他口气,似乎有门路,忙问有什么法子?迦南心说他与警察局的人并没有什么交情,贸贸然找哪个管事的长官,人家也就是敷衍。二姐的片子递进去好使是好使,却不能贸然动用她的名义,与延安牵扯瓜葛最为当局最忌惮,一旦他日被有心人翻出来,对二姐和大哥都将是麻烦。

找张苏晏看看吧,凭着一个驻外记者的名义,他在北平城里说找谁就找谁,文化界的梅贻琦、蒋梦麟、军界的宋哲元和张自忠、市长秦德纯,美国记者谁都见得着。只要让迦南见到警察局具体承办唐先生这桩案子的,他再使使劲活动活动。但到底最后能不能将人捞出来,他眼下也不好打包票,因此只与唐太太互换了电话号码,约定一旦有消息,及时通知。

唐太太走后,迦南去了一趟张苏宴家。一个位于景山后街碾子胡同的小宅院改成的公寓。大门口总是半开着,几个美国来中国当记者的小伙子和四五个北大学生一起合租的,东厢是中国学生,两人一间,北房和西房就是美国人,大伙儿处得还不错。迦南常来,他们都认得,就连掌柜的门房见了他就探头出来,语气里透着热络,“您有日子没来了。张先生今儿可不在。”

迦南知道,华清池事件的第二天清早,张苏宴就急冲冲上西安跑新闻去了,宣称非要拿个普利策大奖回来不可。迦南这次来不找他,找唐纳森。此刻的唐纳森正对着打字机埋头奋战,迦南问他张苏宴在西安采访到什么独家没有?“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兄弟,你算来对时候了。”唐纳森嘴里叼着笔,“big news,西安那边谈得差不多了,张学良已经接受了我们的独家专访,谓委员长基本同意了一些条件。”

“比如?”

“比如,停止内战,国共合作,改组政府,一致抗日。嗯……释放□□,驱逐亲日派任用抗日派。”

国共合作,对向往延安的唐文斌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为今之计,他只要找对了警察局的人,使点银子将案子拖上一拖,等上边释放□□的明文下来,唐文斌便可以无罪释放了。

然而下一秒钟迦南即刻意识到,国共合作一致抗日,无疑将当前北平的局面推向风口浪尖,一旦国民政府当中没有了亲日派,对日缓冲眼见无望,日本人会不会就势将大规模军演变成全面战争?

必须将这个消息尽快告知姑姑,当务之急,商量出法子来将大姐和两个孩子送走。他对唐纳森说:“哥们儿,谢了啊。今天我有事先走,下回请你喝酒。”言罢快步出了碾子胡同,扑面就是一阵寒风黄沙,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上了洋车,车夫说今儿这天得加钱,五毛不成,要一块。迦南没心思讨价还价,一块就一块,石大人胡同,快走。

刚进门就听说老爷回来了。

姑父去香港前后不足一个月,这么快就回来,看来事情顺利,三哥也一道回来了。他就是穆家姐妹的药引,药引既到,药到病除便指日可待了。

迦南几乎一路小跑,快步走进上房。傍晚用饭的辰光,小樱和蕊香正忙于摆放碗碟筷勺,穆青梵嘴里衔着一支象牙细管长烟嘴子,沉默地坐在圆桌旁发呆。

迦南脱下帽子围巾交给小樱,叫了声姑姑,“怎么不去花厅吃饭?”

穆青梵原本愁眉不展,只因是迦南来了,他是个好孩子,这才按下愁绪,笑道:“你来了。老太太这两天害了风寒,直说头晕脑胀骨头疼,团圆饭不吃了,各屋各吃各的。”

迦南哦一声,老太太有了春秋还操碎心思,难保不生病,协和医院有特效的感冒药,一两个疗程下去,保准过不了几天又生龙活虎地继续叫板矿山一半的股权非二房莫属,否则大房二房还得十年八载地拴在一块儿。

也因此和许多人一样,他对老太太的病不操心。眼下他最关心姑父这趟香港之行,究竟有没有带回三哥?

薛鸿飞咬着烟斗面沉似水,人陷在宽大的软皮沙发,好像凭空老了几十岁似的,身板娄得厉害。指了面前的座位示意迦南,等他坐下后,将烟斗倒扣在身旁的矮案几中,“外边有什么最新的情形吗?”

“可靠消息,西安那边很快就有结果了。”

薛鸿飞打起精神,只听迦南短短复述几句,很快捋明白眼下的问题——北平不可久待,分家的事再拖下去夜长梦多,而婉华和孙子、孙女,最好即刻启程离开。

一想到婉华,他顿感无计可施,又重新咬起烟斗,问老妻:“婉华还是不肯走?”

穆青梵一下午心乱如麻,茫然地看着迦南和薛鸿飞,好半天才想起来,嗯一声。

迦南小心翼翼问:“姑父,三哥呢,三哥在哪里?”

薛鸿飞当即将矮案几拍得山响,“别再提这个孽子!我只当他死外边了。”

老父亲声色俱厉骂儿子一声孽子,不见得真心里就对他失望透顶,想当年薛希来一意孤行离家投军时,薛鸿飞也曾大骂他孽障,骂归骂,夜半无人时还是将这个顶天立地忧国忧民的儿子放在心尖上。今天他也骂小儿子孽子,且信誓旦旦由得他死在外边、薛家从此再无这个人,这份失望,却没有半点心口不一。

薛云来出门之时走得仓促,除了一颗羞愧自绝于世人的心,几乎没带过多的盘缠,因此他初到香港时可说是穷光蛋一个。当年去德国读书,轮船来回都在香港靠岸补给,他也曾下船游历过一番,因此此趟算不得初来乍到,好歹还有些旧时的记忆可供参考。他因此很快找到一家当铺当了手表,当夜就在荷李活道租下个半地下室落脚。

此后,白天他是个埋头写剧本的穷措大,将就着路边最便宜的热狗三明治,一到晚上,各大赌场就出现他潇洒狷狂的身影。麻将、骰子、牌九没有他不玩的,也没有他玩不来的,精学了十几年的心算和流畅的英文、德文短短几日就成就了他在那等鱼龙混杂的场所游刃有余。

他呼风唤雨般请客,牌桌上挣来的钱在口袋里至多栖息不过一刻钟。有过来讨一杯鸡尾酒的,不论人种肤色穿着口音,他一概来者不拒,大凡女人对他暗送秋波,他更是知情识趣第一时间推波助澜。

人人交口称赞的形象来之不易,而毁掉它却易如反掌。可说来也怪,几日下来,滥赌、滥酒、滥情的烂人竟获得了“薛王”的美称。

彼时在香港的上海人为数不少,他们处处精打细算不肯在弹丸之地落了下乘,同时又将上海话练成结界使其在众多赴港讨生活的同等面孔之中自成一体。而挥霍人格的薛云来显然又是一体中的一体,想不出名都难,叫甫一抵港的薛鸿飞使人略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一个夜黑风高适合浪荡的夜晚,赌场外的小巷子里,端方正派了一辈子的薛鸿飞见到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小儿子——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左右搀着他跌跌拐拐而来,他薅一把这个下坠的胸撩一下那个水桶似的屁股,尽管女人们的年纪看起来都能做他母亲的姐妹,他也下得去手,毫无忌讳地给来往的烂仔表演香艳。有人给他吹哨,他好不得意,从女人们的脸颊和胸脯抽身出来,也回以一个极响亮的哨声。

那两个老女人终于走了,他伏在地沟上狂吐,吐到一半又忽然停下,因为不远处一根未熄灭的烟屁股冲他招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边,星斗做被大地为床,吸那个烟屁股,惺惺爱惜且知足享受的表情倒不似作假。

糜烂堕落有效填满空虚,薛云来很满足,为什么不呢?一个人奋发上进是因为有人对他有所期许,如今行尸走肉地活着,这才衬得上他禽兽不如的为人。

得益于速效救心丸的支撑,薛鸿飞得以全身而退从香港飞回北平。跟老妻一面讲述一面痛心,现在又对迦南回忆一遍,已然到了不可再追忆的边缘。迦南体会老人家的痛苦,却也想替薛云来申辩几句,但一个父母妻儿俱在顺风顺水的人陡然之间性情大变,他纵想辩,也无从辩起。正好到了薛鸿飞吃药的时间,他亲自服侍汤药,又陪穆青梵简单用点晚饭,各屋各房都亮起电灯的时候才退出来。

冬至的夜空萧索寂寞,寒风别枝惊鸦,两三点孤星时隐时没。他走出去没两步,咧咧冷风灌入脖颈,有点冷,更多的是烦乱,于是独自站在院中擦起一根洋火点香烟,狠狠吸了几口。

三哥此番变化究竟因何而起?刚才在屋中姑姑几次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明璟玉的满月宴之前,一切都井井有条,怎么一早起来就听说他留言去了上海,结果人又不在上海,反而跑去千里之外的香港,还变成了那副人嫌狗厌的鬼样子?迦南隐隐有个猜想,然而约莫与大哥、二姐有关,既与二人有关,他更需一力守口如瓶。

迦南郁郁地抽着闷烟,只听见那头有人在说,是谁哪里?他才要走出来,又听那声音说原来是小花啊,这么晚了干什么来了?

“三少奶奶的狗儿跑丢了,叫我出来找呢。”

“找着了?”

“这不是树根底下乱刨土。小东西,你也不嫌脏。”

迦南心想大姐那头正等三哥的消息还不知如何心焦,姑姑姑父想必千方百计也要瞒她,那么自己这两天也先躲着她点儿。于是快步出了院落。那晚北风呼号,窗棂子被来回拍打得霹雳砰砰几乎让他听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就听说大姐留了信天不亮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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