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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为奸图苟延,魔怔荒唐一夫妻(2)

迦南昨夜与同仁医院的几个美国人上酒吧喝酒闹过了头,这天早上睡到十点钟,起床过后正好赶上午饭。

因为穆家三姐弟都不住家里,早些年几十号仆人听差早已遣散多半,只剩长信管家,领着几个老妈子和老头子看院子。迦南在家的时候,多半叫上长信一同吃饭,今儿是冬至,更要大伙儿一起涮锅子才热闹,于是长信抱着女儿、儿子一起涮菊花锅。粉红带白的羊肉片倒进去,汤锅里咕嘟咕嘟的气暂时沉寂下来,等待再次沸腾的功夫,迦南和长信碰了一杯,长信前几日就备下半斤的白干儿,他自家一人喝没意思,总想着迦南。

酒肉慰肚肠,两人无话不谈,“这几天怎的不见那位孟小姐拜访你?”长信问。

迦南被热气熏出一身汗,索性脱掉毛坎肩,解开衬衫领扣,卷起袖子,笑,“各人有各人的忙碌,不过是闲时得空了问候一声,也算尽到朋友的友谊,怎么瞧你说得人家非得天天问候我吗?”

“既然是朋友,她不来,你该抽空回拜一下才是道理啊。”

迦南撇开汤面上的浮沫,给小妞妞盛了碗羊肉汤,撒上香葱末和香菜末,侧身对长信讲:

“不是我不懂道理,一个青年男子无端上人家家里拜访人家小姐,且孟小姐是客居北平,孟老爷与孟太太不在,家里只有两位年轻小姐,我冒昧去了,仔细人家忠心的老仆人拿大棍子打了出来,再或者左邻右舍瞧着也不好。”

“不要胡说,你们留过洋的人,都最讲文明。况且难道你一辈子都要因为畏首畏尾放弃友谊吗?”其实长信更想说的是,情谊都从友谊开始,你也不小了,该留心了。迦南听得出来,不只是他眼下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即便有,也该是照着他欣赏的样子来找,总之,不是孟小姐这款。

于是迦南笑着岔开话题,“别说我了,好些年过去,你没打算找?”长信听了叹了口气,一口干了,再望着女儿儿子,“等她们大点再说吧。”

也是,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一段时间不曾留意,小妞妞又长大了,小小的人儿跪在凳子上,捞出羊肉之后先往蘸碟的芝麻酱里滚两道,分给弟弟一半,剩下的再自己吃。

打小没娘的孩子懂事能干,却也着实可怜。迦南看在眼里,心说快了,等我找出凶手,来年清明上坟,你们也可以告慰亡灵,我二姐也可以了了一庄心事。

正想着心事,前边门房上的人说那府里姑太太叫人过来找卫少爷,现人就在西门等着,迦南不知道姑姑找他什么事儿,不敢耽搁,撂下筷子扯了件棉夹克就过去。

长信从后边追上来,“给你帽子围巾。”

见了小樱的面儿,迦南问:“姐姐,姑姑有什么吩咐吗?

当年穆家的使女,只要是陈太太或者蕴华两姐妹身边的,几乎都关照过幼年的卫迦南,所以在他成年之后,一律仍以姐姐称呼。

小樱说:“少奶奶的大舅母钱氏和表姑娘过来拜访太太,点名要见您。太太想着,都是亲里亲戚,不露个面儿推脱不过去,所以让我来请卫少爷。”

迦南何等聪明,“还有别的说法吧?”

小樱笑说:“赶巧不巧的,今天还有个唐太太上门访三少奶奶,据说是您们在德国读书时的老朋友。两拨人在胡同口遇着了,相互礼让着一同进门的。到时候你就说唐太太多年前很是照顾两位少奶奶与您,今儿她来,您也得过去坐坐,太太和舅太太跟前,您露个面就走,千万别多呆,什么也别点头,一切有太太呢。”

既叫他待客,又不让多呆,小樱的话里透着蹊跷,只是用不了多一会儿,迦南就明白穆青梵的用心了。

问安过后,钱舅母上来就问他,这一向忙什么呐也,不见你过去找两个表兄玩,你舅舅总念叨着你。

不要说迦南只是穆家养子,与陈大爷仅仅一层名义上的甥舅关系,就是婉华、济华,在舅舅舅妈眼里也是可有可无,只有掌管穆家产业的蕴华才是人见人爱的香馍馍。可现在他成了蕴华的左膀右臂,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之间也跟着水涨船高,场面上的片汤话,他近来已受用不少。

这就侧过身含笑对钱舅母说:“一些琐碎的杂事绊住了手脚,可因为是二姐交代,我又不得不十二分尽心。舅舅跟前一时没能请安,该死该死。”

钱舅母笑说:“你忙你的,咱们一家子骨肉,不必客套。过两天的圣诞节打算上哪里去玩?”迦南说:“早些时候与几个美国记者朋友约好了一同去西山烤肉,可他们现人在西安采访,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奉约。”

钱舅母又笑说:“烤肉好哇,可万一朋友们有事爽约,你可怎么打发?也不知道时下的年轻人为什么非好那个外国人的节日,你瞧,就说杨太太家的玉娘办了个什么圣诞化妆舞会,下帖子邀请娇儿也参加,娇儿还动心了,嚷嚷着非去不可。”

穆青梵就说:“年轻人多交际交际,很正常,您就让她去呗。”

“姑太太不知道,这里边儿有个缘故。”

“怎么?”

“在天津呢!她一个年轻女孩子跑那么远参加舞会,我们也不放心呀。”

“天津?”

“您家姑奶奶没提?”钱舅母瞧穆青梵的样子,还真不知情,好像她自家在了不得的大事上先人一步似的,当场笑了,“玉娘听外甥女的劝上了学校,这一去,还真去对了——结识了一位祖籍天津的樊公子,门第、样貌都可堪匹配,两人已经过了小定,就等着登报办喜事了。所以这回特意在天津樊家的洋楼里办舞会,也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穆青梵恍然,“既这么着,陈小姐与玉娘要好,合该前往。”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以杨浩文认真负责的为人,兴许并不认为这是场好婚配,一切正在暗中极力劝阻当中,所以馨来回娘家时才不提此事。

钱舅母说:“别人既然下帖,咱们不去,还真失礼。我对娇儿说,可以去,咱们又不是出不起川资买不起跳舞鞋子。只是,”她转向迦南,面中带笑,“大外甥,你若无事,那天就陪你姐姐走一趟天津可好?这一路说长不短,有放心可靠的年轻人相伴,舅舅舅妈也可放心些。”

可他与陈娇并无交情,幼年在穆家的时候,陈娇见到他两只眼睛直往天上翘,十分不待见他,怎么今天有这等想法?迦南疑惑地瞧过去,这才注意到陈娇今天穿得……极努力,不是寒碜,是刻苦。桃色绸子的长衫,沿着长衫的四周边缘尽皆镶了银灰色的宽辫,辫子中央挑着亮晶晶的水钻,与她光了一截的脖子上面那串珠链子交相辉映,十分亮眼。只是那长衫只有膝盖齐平,光着两条圆白的玉腿,在这隆冬腊月的时节,虽说室内烧足了暖气,但也不能不说主人家是鼓足勇气下足血本了。

而望向迦南的陈娇,脑海里不断闪现那日接到玉娘的请帖的情形——随信附上还有一幅照片,罗绮缠身的玉娘站在高台阶上,她身后的樊家洋楼富丽洋气,隐约还可见郁郁葱葱的花园和无尽的草坪。钱氏凑过来,不住声地啧啧,瞧瞧人家玉娘,比你还大上几岁,人才也未见得有你好,怎么这等大事上就赶在你前头?

陈娇又气又恼还无可奈何,将那照片和请帖一股脑儿塞进抽屉底层眼不见为净,“那又怎么样?不是说快打仗了么,她将来一旦定居天津,日本人来了,什么情形还说不定呢。”

钱氏抚掌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没错。你二表姐为人精的鬼似的,这一向躲在上海不肯回来,你只瞧她行事就知道,不用说,北平、天津多半保不住了,早晚而已。要我说,眼光放长远些,找个既能在南边能立得住的,又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准错不了!眼下就有这么一人,就是穆家收养的卫迦南,别,我的好姑娘,先别起急,人家留过洋,现给你二表姐当帮手,里里外外多少个大工厂都精通,有人在什么俱乐部里瞧见他,美国人都买他面子,呵,那人才那实干的气度,可不是那些坐吃山空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比得了的。”

“我还比他大呢,你怎么敢想?”

“这怕什么的。你想想穆家,济华是个傻子,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学人当大头兵,金山银海他不要,还不是蕴华掌管。她一向不肯顾惜我们,却极信任姓卫的,将诺大的权柄交给他,瞧着吧,不是一个姓不能一条心,将来穆家的家私若完完整整,我就不姓钱。”

所以钱舅母当下就有了一番分斤拨两的好计算—— 拿下乘龙快婿,举家南下以避战祸,届时有亲妹婿提携,陈娇的两个哥哥不仅能在上海立足,还可在穆家分一杯羹,美哉。

两厢对视,迦南忽然惊觉陈娇看他与豆蔻看他的热切如此相似,他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姑母不叫他久待。穆青梵这时笑说:“怎的不见娇娇的两个哥哥?也别一味努力上进,有时间想着上家里来玩呀。蕴华去上海之前还向我说,‘这两位表哥能干着呢,听说把家里的药店管理得井井有条,有机会一定当面向他们请教经商之道。’我还说呢,也不知道他们得空不得空。”

钱舅母实在不知道自己两个五毒俱全的儿子怎么到了别人嘴里成了这般优秀的所在,当场忘乎所以,“得空,怎么不得空!别提什么请教不请教,他们俩什么本事,给外甥女提鞋都不配,既是姑太太叫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来!”正说着,只见穆青梵意味深长地一笑,也不接话了,只管低头喝茶,钱氏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他们得空,陈娇去天津做什么拜托卫迦南护送,自家的两个哥哥接送不更放心?

不禁暗咬舌头直叫后悔,可是说什么也晚了。迦南已经站起来,长长地冲穆青梵作揖,又冲钱氏和陈娇点头,“舅母和表姐宽坐。我大姐那里也来了客人,是昔年德国读书时的旧友,少不得我也得过去打过招呼。”

穆青梵说那快去吧,“这里有我呢,再说你舅母和表姐也不是外人。那位唐太太我瞧着像有事,你给参详参详,人家大老远上门,咱们能帮就能,别让人说昔年白照应了你们姐弟几个。”

“是。”

迦南的礼仪规矩学得极好,墨绿色的夹克衫卡其色的棉西裤,纯新式的打扮,一个鞠躬一个转身,也表现出行云流水般传统的仪态美感来,叫人赏心悦目。钱舅母明知他与穆青梵一唱一和,就是不肯与陈娇走动,但眼睁睁看他离去,也找不出别的法子来。

赶去橙园的路上,迦南走得匆忙,似乎不放心婉华一个人接待客人似的。实则他的忧虑不无道理,自薛云来走后,婉华的状况可谓每况愈下,总是呆呆的一个人闷在屋里,穆青梵知道她心里的苦,起初日日耐心宽慰,还让迦南从外边买了只三个月大的小奶猫给她解闷。后来分家的事情起来,那些当铺和酱园的陈年旧账,藤绕着蔓蔓扯上茎,都被老太太一股脑儿掀出来胡搅蛮缠,又有昌平老家的族人来作证,穆青梵忙于应付,也就顾不上婉华了。

碰巧一场寒流来袭,璟岳害了感冒,起初只是打喷嚏流鼻涕这些小症状,大凡精心些,也能控制下来,偏巧婉华三魂去了七魄浑噩度日,奶妈妈过来请示,她专注于撸猫的手暂调出来往璟岳额上触电似的一探,“没事的,屋里暖气管子太热,小心闷出肺火来,夹袄脱了吧。”风寒的初期,合该喝些热汤热水裹紧棉被发汗,怎么还脱上了呢?奶妈妈抱紧孩子,才要张嘴,只见三少奶奶低头一心逗弄着怀里的猫儿,人在大立柜的阴影里,不人不鬼的,更不像一个活物,只是一口喘气的烟。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了,默默将璟岳抱走。

等到夜里发起来,孩子已经烧得浑身滚烫,只有住进医院里每日打针吃药。穆青梵家里医院两头奔波,两日下来疲态尽显,无孔不入的老太太于是又抖了起来,大有一扫谈判桌上颓势下风的气概。

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人也一样,管家理财不在行的婉华,养猫的本事进益,养儿子的能力却退步了,好在抹眼泪的习惯倒保持一贯水准,经常一坐半天,除了掉泪和抹泪两个动作交替进行,连呼吸都是多余的。

所以迦南不放心,既不放心她一个人,更不放心她待人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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