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教育方式，操作简单，成本低廉，见效明显。渐渐地，她所带的班级，人人自危，虽没有尖子生，但也没有特差生，所有人都平平庸庸，不出头也不敢垫后，班级平均分久居第一，奖状拿到手软。

校长在全校教职工的晚宴上与她亲切地握手交谈，同事们对她友好恭维，客气里带着三分忌惮，全市组织的教学研讨会上，年级组长点名让她准备一堂市级德育公开课。作为新人，她备受瞩目，出尽风头。

她觉得风光，更渐渐开始享受那种歇斯底里的发泄。

她从来只找男生下手，也许是心中尚存一丝善念，以为柔弱的女孩经受不住她秋风扫落叶般的“狮吼功”。

其实，男孩又有多坚强？暴政出刁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们在值班老师夜巡宿舍之后踹打门窗，疯狂玩闹，半夜三五成群躲进厕所抽烟，文静柔弱的女老师时不时地在课堂上被气哭......透过她只手遮天的夹缝，他们的叛逆野蛮生长，迎风招展出肆意的形状。

而她似乎也每每期待着这种时刻的来临，从教室里抓出不同的学生，当他们刚要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双手就开始颤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像一头猛虎渐渐逼近受困的猎物，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串串老掉牙的台词，预演着即将登台的戏码。落入她的股掌之间，他们立刻知趣地收敛锋芒，安分守己。

操场上，教室里，走廊上，教师办公室......都可以成为她临时为自己搭建的舞台。每天都有不同的观众，同样避之唯恐不及的目光。

看到男生们一颗颗垂吊下去的脑袋，一张张从耳根红透双颊的青涩脸庞，她觉得她赢了；偶尔触碰到一道闪躲中不小心泄露着恨意的目光，掠过一个不屑中略带嘲讽的表情，或是捕捉到一句声调轻微但吐字有力的咒骂，她又觉得她输了。那也许是他们的内心与她最接近的时候，而一份份真心里都透着深深的厌恶。

她成了学生眼里最心狠手辣，面目狰狞的“灭绝师太”。每节课，她的身影一出现在教室门口，全班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胆小的学生甚至会因为在她面前犯一丝丝小错误就吓得大哭不止。

竭力地维持威严的形象，不停地对着学生吼叫最是损耗精气。她觉得二十四五岁的自己已是半老徐娘，但是二十四五的年纪，眼里不是本就更看重输赢吗。她要赢，赢在气魄，赢在严厉，赢在整齐划一。

于是继续殚精竭虑地维持着外表的体面和得意。哪怕学生总在背后给她取各种不堪入耳的外号，远远见她就调转身子或者绕道散开，甚至连死寂的课堂上，每次提问都如投石入井，激不起半点涟漪。

并肩三载的过客，形同陌路的人生轨迹，真心的投入既奢侈又矫情，不必感情用事。

这是孙茜楠在遇到谢星舷以前，对师生关系最简单直接的处理方式。

三年前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是为了远离空港，躲避令她心烦的是非纷扰。然而，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背井离乡独自在外打拼，渐渐地令她产生了一种明珠暗投的气馁。也许自己的“变态辣”准则，也是一种不满情绪的宣泄吧。

温热的风从海上来，刮走了一个三年，两个三年，三个三年，刮进了她多年后的记忆里。把那段记忆泡在海水里，该沉淀的已经沉入海底，该浮出水面的，正一点点轮廓清晰。

至今，孙茜楠仍羞于面对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