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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流言

白络瑜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攀过廊下那丛玫瑰中的一支,对着看了好一会儿。枝头一朵早开的红玫瑰只有酒盏大小,颜色却很秾丽,哪怕在新月的辉光下也很夺目,手指抚上去,触感清凉而柔软,像那小姑娘参差不齐的发。

缓了一时,还是苏忌开口:“那块儿石头……她给了尹慈。”

“石头?”白络瑜松手放过枝条,打起精神来应和着。

“地母石。”苏忌略垂了垂头,话说得有点含混,“我刚刚给她的那一块。”

白络瑜的声音却很明快,听上去全无忧虑:“她自来没有收集物品的爱好,到手的东西不管再稀奇,最终都难存下来,送人是常事。倒不如你送她的乐谱,她还能记在心里,想忘也忘不掉。”

“原来是这样。”苏忌居然低笑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儿叹息。笑过,周遭又陷入了寂静。

再次打破沉默的还是苏忌。应该是因为吃了酒,话毕竟会多那么一点。“她从前一度对我也很好,如今这样,我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已经想起了什么。你也知道,她……能将杳儿的脸画出来。”

夜虫在花间草丛里细细地鸣,不大不小的风将衣袖吹得扬起来又落下去,湖中水波轻拍堤岸,那细微的啪嗒声若是只有一个人听见,只怕是相当寂寞的。

白络瑜没有开口。

“这些年我一直想,若当初能放弃朝政,一心一意陪着杳儿,那如今或许还可以日日见到她,毓儿也不至受那么多苦楚。”苏忌的声音在平常说话时是很好听的,如冰玉相击金磬轻撞般清润悠扬,如此压低下来便带了明显的沙哑,本极易令闻者动容,不过他背后坐的人是白络瑜,白络瑜无意与他感同身受,只说了句公道话:“你为阿御放弃了半年多的公务,这总是事实。”

奈何他这句“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苏忌极其冷静地回头盯住他的眼睛,十分专注地问:“你实话告诉我,毓儿她究竟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白络瑜平静与他对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园林,轻声说:“她每每生病之前,我的手都会疼。这几日……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左手腕内侧的小玫瑰是和覃御血脉相连的地方,从那里他一直可以第一时间感知她的喜怒哀乐,这件事是第一次告诉人知道。

苏忌略略放了心,但又没有完全放弃担心,收回视线后,他沉默了很久。——对白络瑜他是始终有恨的,但这种恨的程度并没有到让他推卸自己责任的地步。外人看来他的确也是个受害者,但他是苏忌,不会真的把自己摆到受害者的位置上去怨天尤人,他最怨的永远是自己。如果当初他能够更尽心一些,瑞临大可不必死,覃御也不会落在白络瑜手里,至少她们都会活着,他的生活就是有希望的,而不是彻底陷入黑暗,再无机会翻身。何况白络瑜已证明了用耐心和爱惜可以让覃御的病情好转,一个外人也能做到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什么资格说麻烦?

上弦月隐没后,白络瑜先问了:“季平,沈皓之所以一意破坏温毓同子抗的婚事,你于其中不能说毫无干系,对不对?”

苏忌不太愿意在这时去想别的事,但最终还是答了:“他打从开始便不同意温毓嫁给杨熙,不过后来秦宪确实说服了他,他也确实要收手,只是后来我找过他和淳于荻,答应不管铁骑做什么我都会袖手旁观。这话算不得鼓励,不过他被秦宪压制了一辈子,大约多少有些苦闷,又大约以为对淳于荻有愧疚,父子两个背地里再商议什么,就不是我关心的了。”

白络瑜将后脑勺轻轻靠在柱子上,嘴角一丝苦笑:“那个时候你还在沧浪。连我都以为……你真的只是去找地母石了。”

苏忌没有出声。

“我有一阵的确没有想明白,沈皓性情谨慎处事保守,为什么会忽然改了路子,三番两次明目张胆的挑衅起来……原来是你给了他底气。若没有这底气,他或许也不会失去一半铁骑。”白络瑜说着对不远处那个背影看了一眼,见那人毫无所动,也就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为你,他和淳于荻连那一半铁骑也保不住。我原本打算把铁骑全部收编,后来猜出你的意图,想想还是算了,让开皇太安逸了也不是好事。”

他最后一个字落地时,苏忌的肩膀方极其轻微地沉了沉,半转过头来问道:“秦宪与天狩帝君所差者并非毫厘,为什么你会这样支持她?”

“季平难道以为我当初自动归于天狩麾下,是因为我仰慕他的文治武功么?”白络瑜出声笑了,“我自己做帝君并不会比他差。”

苏忌默然。

白络瑜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季平,我偶尔也不喜欢看到死人。”

不喜欢死人?不喜欢死人你从前造那么多杀业?不喜欢死人你是怎么对林昊的?!苏忌想着将头转了回去。

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白络瑜微微蹙了眉,淡淡道:“我从前是比现在爱杀人,也并不以为杀人是多大的罪孽,只是后来有了阿御,凡事就不得不多替她想一想。当日在庆余楼里散戏说是为她‘积福’,只怕你是当笑话来听的吧?但我是当真在替她积福。似宫变兵变这等死伤太多的事,我不希望被她看到听到,也不希望她生活在一个动荡的世界里头。”顿了顿,他的语气不知怎的和蔼了些,几乎可以称为是在开导一般:“季平,开皇纵然比不上天狩,但做个守成的帝君能力是够的,反而沈皓和淳于荻则未必,是以也就没有必要多这样一个麻烦了。”

他说完好一会儿,苏忌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去搭在柱子上慢慢站了起来,又慢慢回过头来看着白络瑜,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白日里隽美绝伦的面孔此时竟带了几丝妖冶与森然。

“白圭,你这是在同我炫耀,说我根本不配要回毓儿吗?”

4、

“我没有。”

白络瑜对着苏忌看了很久,末了很淡然地说了这三个字。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原本便不擅长体谅别人的心思,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不知过了多久,苏忌涣散的眼神终于一点一点重新聚拢,鼻归鼻口归口,渐渐恢复了清淡而疏离的面目。

白络瑜没有放过他,接下来的话很像是“说教”:“季平,我知道你恨开皇,你也不喜欢温毓,但这些都是小事,可以在私下里很容易解决掉,以你的能力,没有必要将局面做得太难看。”

苏忌没有回应,只是扶着廊柱踱到了另一面,将身影几乎掩在柱子之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络瑜转头往那朵几乎隐入黑暗中的玫瑰又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自己也觉出心情有些莫名:“我知道你还没有对我完全放心。不过实则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是很疼阿御,也不想让她离开我,只不过阿御她不可能要我。”

苏忌一动未动,只是方才半垂着的眼睑确实张大了一些,眼中明显划过一丝光彩。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小姑娘,这一点与你非常像,她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所以打定的主意可轻易不会更改。”白络瑜抬手去碰了碰玫瑰底下的尖刺,神态显得有些缥缈,好似并不很在意自己这话要说给谁听。

“她对我并没有多少信任,且……我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人。你也说过,你希望她和一个凡人过一辈子,做那个人唯一的心头挂念——她不愧是你的孩子,在这上头和你一模一样。”指尖冒出一滴血珠,白络瑜看着却笑了,“我活得太久,对她来说太不公平。阿慕在她看来或许还不够完美,但和不完美相比,她更不会忍受不公平,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季平你根本不需要这么防着我。”

四月的晚风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很容易使人清醒,苏忌待到确认自己已经完全不受酒意控制之后,方才抬脚缓步离去,约莫十步以外,从白络瑜所在的位置上,便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

再坐了一会儿,白络瑜也就捻干净食指上的血迹,起身去了书房。那里正有一个身着玄色小立领直裰、发束乌纱的人站在覃御的小书案前头,听得他步入的动静,便抬头看了一眼。

“阿御去找你说了什么事?”白络瑜没有看他,问得很开门见山。

突荣眼里闪过一瞬惊讶,但很快也就释然,答道:“她让我帮忙听几家壁角,说她一个人听不过来。”

白络瑜心里沉了沉,又问:“你听到了些什么?可告诉过她?”

突荣摇头:“自然没有告诉她。不过……我看她原本也没有指望能听我说什么。”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是她闲时用来打发光阴的便宜弟子,并没有你与她之间这样深的羁绊,稍不留心,我们的那点情分磨一磨也就没有了。”

白络瑜无心去关注他和覃御的什么“情分”不“情分”,略一思索又再问:“依你看,阿御知道了些什么?”

他向来是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将所有状况洞察得清晰明白的人,能有这一问真正是十分难得,然而被他这般“请教”的突荣却觉不出什么优越感,只是垂下眼睑看着手边一幅旧画稿,对上头一个没有面目的女子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5、

覃御第二日吃过早饭后没有像先前一样急着出门,而是一个人在房里写写画画了许久,岳同进去时,刚好看到她坐在火盆前看着盆里那将熄未熄的火苗出神。

“阿御……”

覃御仰起脸,发现岳同面色有些迟疑,便笑问:“婶婶怎么了?”

岳同自她眼中看不出什么异常,只好也微笑,轻声说:“阿御,帝君来了,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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