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玉鬓在府里一个人歇了两日,也好好谋划梳理了两日,更是费尽心力地安排自己手下的内侍找了陈士阁的尸首两日。可苦于后宫王氏一族独大,纵使他眼线再多,也挖不出一星半点儿的线索。
第二日夜里年玉鬓遣人往宫里递了牌子,又往杜监府邸送了口信,第三日便又回到御前侍奉。
朝会七日一开,下朝后皇帝便和刚从岭南道赶来的几位官员在御书房里商议海政鱼桑之事。岭南道位处大岐东南,其多地州沿海分布,生活在沿海地州的百姓便靠海吃海。所以关心海政鱼桑就等同于关心民生大事,此刻陛下是不准许有人擅自打断的。
年玉鬓同往常一样在御书房门外听候陛下差遣,时不时还要把前来议事的大臣先挡在外边,再引去偏殿等候。刚送人去了偏殿,此刻他正恭顺地俯首立在门柱一侧,可刚一抬眼便看到一双和自己脚上样式一模一样的官靴。
“玄臣无恙?”
“口信未到?”
杜桓比这和和气气的问候在年玉鬓这儿分外刺耳,陈士阁暴死岂能与他无关。再说他明知自己今日回来当值,却还敢来找不自在,语气便又冲了许多。
“我每日都要去皇后娘娘宫门口跪安,如今调来陛下这里,也不能懒怠。我们一同侍奉天家,都在宫里行走,可如今见了面却为何如陌路?”
两人本就积怨,再加上前几日的死讯,形同陌路怕就是年玉鬓最后的让步,难道杜桓比还要自己与他称兄道弟、闲话家常?可笑。
“杜监好福气,可我如今正当值,不便与人闲话。”
“那便不打扰了。但你晚上回去时一定要留心枯井,那井沿浅的很,一不留神就容易把人绊进去。不知道你那个小徒弟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
说完杜桓比就独自走了,年玉鬓也大致揣摸到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可却无法分辨真假。
在宫里当差久了的内侍都知道朗镜不可悬尘的道理,自然也知道杜朗镜和年玄臣之间有嫌隙。但很少会有人想知道这嫌隙究竟缘何而起,因为在宫廷这种乌漆嘛黑的染缸里,他们已经见惯了兄弟反目、夫妇离心、家破人亡。若有新来好事的小内侍,总想从自己师傅、干爹那里打听些八卦,这些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大太监随口便能编出三五个不同的戏本强加在年玉鬓和杜桓比的身上。
甚至时间长了,年玉鬓也会怀疑自己和杜桓比产生间隙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就如内侍们杜撰的那样。可今天听到杜桓比提到枯井,这回忆又是一涌而出,冲的自己头昏脑胀。十数年前的光景好像就在手边,可就是不能抬手去碰。
年玉鬓得到贵妃赏识时也不过是个弱冠少年,日以继夜的劳作和残羹冷炙使得他身体愈发单薄,三四年过去,可个头和刚入宫时几乎没变。
当时和年玉鬓一起当差的内侍眼红贵妃的赏赐,便仗着自己身壮力强,趁年玉鬓不注意时把他打昏装在麻袋里,借着夜色掩护,偷偷把他扔在一口荒废的枯井里面。
等年玉鬓挣脱了麻袋昏昏沉沉地醒来,从井口往天上看却依旧是漆黑一片,殊不知外边已经是第二天晌午。那害他的内侍怕有人经过发现异常,就拿了个大的竹簸箕盖在井口,还压了一块大石头在上面。此时的年玉鬓又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呼吸越来越无力,嘴唇越来越干裂,没有日月无法分清时辰。但逐渐消耗的体力却能让此刻虚弱无力的年玉鬓明白,如果再没人来,那么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尸骨未寒的长姐了。
约莫到了第三日,年玉鬓几乎用尽所以方法,但还是不能爬出枯井。至于呼号求救,也没任何回应。正当他要放弃时,一大束阳光照进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