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贩本是专注的整理手边几匹有些褶皱的绸缎，闻言凉悠悠的抬头看她一眼，湫时被看的一个激灵。
那苍白着面孔的年轻小贩才缓缓笑出声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的亲人都在这冥界，谁给我烧纸钱？”
湫时怔了一怔，蹙着眉憋了半晌，还是被祁墨拉扯着衣角牵走了。
“多可怜啊……”湫时叹然。
祁墨有些不明所以。
“亲人都在冥界，岂不是被灭门了！”湫时扼腕。
祁墨凉凉的笑出声来，宠溺的轻轻摸了摸她柔软蓬松，不饰珠钗的小脑袋，鸦青色的发丝只是用一截简单古朴的木头挽起，清淡典雅。
他的湫时眉目如画，精致的仿若瓷娃娃，虽这木钗能将她衬得更大气，却不合她的风格。
“他不是鬼。”祁墨提醒她。
湫时回想了片刻，才发觉方才那人身上的确是没有鬼魂阴魄的气息，反而像个凡人，可凡人怎能在着阴气沉沉的冥界生活？
“是个半妖。”祁墨继续温和耐心的提醒她。
湫时有些害羞。
她犹自捂着脸，挑眉去看祁墨，“不用你说，你待我想想自然能想起来的！”
祁墨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湫时却突然顿住了步伐，有些犹豫，闪烁着一双眸子抬头看祁墨，“你记得吗？当年南端国里的‘凌贵妃’，不也是半妖。”
……
湫时缩在小而窄的小巷阴影处，绛紫色的光芒已经笼罩了整个冥界小城，祁墨端正站在她身后，犹自带着笑，看她扒拉着白墙，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暮色渐深，街上来往的人寥寥无几，因为都去忘川河边，还留下的大抵是也无甚亲人还在阳世，或是无依无靠，命途浅薄之人。
湫时往街当头那搭了白色幕布的布匹的小摊处观望了许久，却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玩意儿。
湫时叹口气，缩回了脑袋，有些疲倦的靠着墙，“大抵与谷励和‘凌贵妃’没有什么联系吧？我听说半妖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我们还是快些去寻找清水师兄的下落吧。”
祁墨思衬片刻，摇了摇头，“再等等。”他目光不偏不倚的看着远处，一个步伐袅娜着走过来的高挑女子，湫时顺着他的目光往过去。
有眉间画着一点妖艳的桃花花钿，撑着一把鲜艳的赤红色十八骨伞轻轻摇曳着从街上而过女人，一条绯红裙袍曳地，宛如一个凡间帝王的妃子。
冥界长街上有不少妖鬼的目光都被那窈窕的身姿吸引了过去，亦或是因为并非雨天或是晴空高照，却撑了一把伞，叫人起疑。
湫时有些好奇，短暂的往她精致的面容上望了一眼，可那人却将伞柄压下，宽大的伞檐落了下来，将她的面目遮起了半分，看的不甚清楚。
湫时几乎与那女子擦脸，她仔细回想了片刻，脑海里有一道灵光乍现开。
她用肘子拐了拐旁边那人，“你觉得那姑娘像‘凌贵妃’吗？”湫时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几分想象，”祁墨的半张面孔藏在墙下斑驳的阴影里，露在绛紫色光彩底下的那半边，是宛如刀削一般的凌厉轮廓，“但不是。”
湫时突然通悟，为何祁墨明明性子温淡，在众人眼中却是清冷，因这人实在是太洒脱了一些，且为三界中最为叱咤的战神，飒爽英姿不知铭刻在了多少古籍里。
天际间最高最有光彩的那颗星，凡世间的人只能抬头去仰望他，所以那颗星便是遥不可及，可他却始终挂在那里，绽放光彩。
湫时出神之时，那在暮时撑着一把伞的女子，径直走到了街当头遮着白色幕布的布匹行。
她走进帘子里，将手中的伞息下，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精致容颜，湫时才发现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
那女子带着温婉柔和的笑，将食盒顿在小摊的桌面上，方才那虽然年轻，却面色苍白的男子亦含笑看着她，两人嘴唇煽动，却不知道实在说些什么。
“猫腻！”湫时扒拉着墙角，看着远处那幕，十分笃定。
祁墨抱着手站在她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躲躲藏藏的湫时，“你发现了吗？那红衣女子亦不是冥界之人。”
“为何？”大抵是气息收敛的太好，以湫时的修为，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想起方才信誓旦旦和祁墨说的话，又有些脸红。
“她是个凡人。”
湫时彻底吃了一惊。
“湫时，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方来便寻到了些许端倪，”祁墨退了一步，整个身形彻底隐在斑驳的暗影里，“而现在，到底是先救你师兄，还是先找到谷励？”
湫时思衬了片刻。
“救我师兄。”她眸子熠熠，正色道：“倘若这二人与落花谷谷主有何关系，还能安稳在冥界做生意，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到哪里去，可我师兄星盘黯淡，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祁墨赞许的点点头。
“那走吧。”他转身往身后更深的巷子里走去，便随意的，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般，轻轻牵起了湫时白净修长的手。
湫时慌忙挣脱了开来。
祁墨顿步，回头看她。
湫时对上他清亮的目光，又匆匆忙忙的底下了头，她在绛紫色暮色下的白皙脸庞，都肉眼可见的缓缓爬上了清晰的红晕。
然后祁墨看见，她迟疑着，伸出一截露在净白袖袍外的，像藕断一般的手腕，慢慢抬了起来，拉住了他垂在一边的宽大袖角。
冰凉光滑，触感舒适的绸缎，似乎还有祁墨身上清淡的松竹香气。
祁墨微不可闻的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转身朝着面前愈发宽阔的街巷上走去。
他们现在所在乃是冥界最为和谐且有凡界模样的穷途域，域主絮已是数万年前佛祖坐下的一枝金莲，心性纯洁至善，自愿来冥界，渡化恶灵。
所以这穷途域，向来是来冥界居住之人的首选之地，勿论妖鬼魔物。
而他们面前这路，祁墨虽从未行过，却能感受到有结界的庞大气息。
这路是可以通往冥界四域之中的主域的其中一条。
生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