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莫要紧张……”白胡子的老头微微回头，那半张脸在湫时的面前，还有纵横交错的伤痕，盘踞在原本就生满皱纹的白斑的脸上。

“三界之中光怪陆离的事儿多着呢……”那老头耷拉着的半张脸上，眼睛的部位，是一颗漆黑诡异的黑色石头。

湫时讪笑着点点头应下，然后将厚重的帷幔放在，重新落在船厢上的软垫上。

祁墨抱着手，轻阖着眼，倚在雕刻了兽图的木板上，他听见动静，睁开了一双清亮熠熠的眼，含笑的看着她。

他探身过来，湫时一时不能反应，便任由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落到了自己脸上，有一道绛紫色的莹润光芒闪过，他目光温和的看了她片刻，又缓缓的收回手来。

祁墨重新倚下来，抱着手闭目养神。

湫时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发现什么区别，有无何特殊的地方，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老头儿凉悠悠的叹了一声，“这位仙君给你施的易容术倒要完善很多了，老身也看不出来了。”

祁墨云淡风轻地轻阖着眼，闻言轻启薄唇，“多话。”

那老者便噤了声，良久之后轻轻的笑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划着桨，任由小船在无波无澜的无尽河里缓缓向对岸靠近。

不知是湫时是否是听错了，那极为短暂地轻轻嗤笑并非是与他容貌相符的苍老年迈，而是清朗悦耳，俨然一位年轻人的模样……

湫时愣了一愣，深不可测的船夫和方才的祁墨都让她觉得有些意外，便扒拉着帘子，目光在闭目养神的祁墨间和撑着船不再言语的老者中转了一转。

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船渐渐靠了岸。

才从船上跳下来的湫时，霎时被喧嚣的人声和五彩迷离的灯火光芒淹没，天空中的绛紫色已完全熄灭，只剩无尽的黑暗。

她才抬头，便看见眼前响彻长街的喧哗，和亭台阁楼上挂上的五颜六色的彩灯。

打扮妖异美艳的姑娘们或是在楼下搔首弄姿的站着，或是在楼上探身出来，朝底下行走的路人挥舞着色彩鲜艳的纱巾。

湫时顿住，惊讶且意外地看着眼前一幕。

似乎又有奇异缤纷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眼前似乎有一身白衣的俊俏公子和一身银灰色绸缎长袍的男子，摇着扇子从这宽阔的街道大摇大摆的行过。

天空中也是这样绛紫色散尽的黑暗，连街边摇曳着纱巾招揽客人的美艳“女鬼”都如出一辙。

那银灰色袍子的男子俯身与那较矮一些的白衣男子说了些什么，只见那白衣的俊俏公子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有几分熟悉，他将手上拿着，微微掩面的白玉扇拿开了，才露出了一张白皙“俊朗”的面庞，是在忘川河畔高台上见过的华服女子。

与她生的，实在是太过相像，甚至是，一模一样……

湫时摇了摇头，面前与光怪陆离的街巷格格不入，气质出众的两人忽然间便变成了渐渐消散在空中的光影，眸光凝实后便消失殆尽，不见踪影。

只剩下依旧繁华的街，和心思各异，或行色匆匆，或留恋于花红柳绿的路人。

“怎么了？”祁墨行到她身旁，蹙眉问她。

“这里没有曼珠沙华花海了吧？”湫时喃喃，自言自语一般，“可我还是会有幻觉，这花儿造梦那么厉害的吗？”湫时拍拍自己净白的面颊，径直飞身，落在岸上。

留着祁墨看着她轻盈矫捷的身影，目光更加晦暗。

“仙君……”那白胡子老头不知何时从船尾绕了过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祁墨身后，他摘了始终戴着的厚重斗笠，露出一张狰狞可怖，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

“这位姑娘的身份……”他用湫时听不见的低沉声音，故作不经意的在祁墨耳边轻道：“实在是仿若迷雾一般。”

祁墨斜睨了他一眼。

“既然在无尽域做个船夫，便将自己作个船夫，莫要多话。”他凉凉道，丝毫不客气，然后也轻飘飘的起身，稳稳的落在岸上坚实的土地上。

那船夫桀桀地笑了两声，静静的看着湫时与祁墨离开的身影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撑着桨，向着对岸摇去。

有寥寥几个裹着包袱的小鬼急匆匆地追着过来朝他挥手，高声唤道：“老伯，可否载一载我们？”

那白胡子老头儿却连头也不回，扬声笑道：“老夫只载有缘人，几位另寻办法吧……”

小船愈行愈远，将几个摸不着头脑的小鬼远远落下。

……

湫时走在无尽域平坦宽阔的街巷上，那一把白扇掩住半张脸，好奇的东张西望。

扑鼻的脂粉香气蔓延了整条街巷，而这街巷两边几乎皆是挥舞着手中轻薄的纱巾，媚眼如丝，勾魂夺魄，姿色十分上乘的冥界女鬼。

莺莺燕燕，叫湫时看花了眼。

有身着华丽却不动声色露出了大片有些苍白的肌肤的女子从挂着莹绿灯笼的酒楼门口踱步过来，不偏不倚的拦在了湫时面前。

她摇着一把全是鸟兽华丽尾羽的长扇，走过来便倚靠在了湫时身上，有股浓烈的带着花粉气的指粉香扑面而来，几乎呛的湫时想打喷嚏。

“芹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朗的公子呢……”那女子妩媚的朝湫时眨了眨眼，拖长了语调。

湫时乐开了，她一把收了扇子，顺着自己的眉骨到下颌仔细的摸了一摸，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倚在她身上不肯离开的女子，“俊朗？”

芹儿眨了眨眼，沉浸在湫时突然温柔笑开的梨涡里，更加心潮澎湃，直接挽住了湫时的手臂，“可不是嘛，公子就是这条街上最俊俏的了。”

湫时眯着眼睛，也不推搡芹儿，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芹儿疑惑地蹙起了眉，为净白的面孔上添了几分娇俏。

“还有更加俊俏的……”湫时眼里有狡黠的笑，一边说一边转身，正好看见始终跟在她身后的祁墨缓缓的踱步过来，稍有些不适的蹙着了眉的那人扬了扬下巴。

“你瞧，那位可是要比我俊俏的多？”

芹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