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如果要问她为陈翊心动时是哪一天，杜若也许会选择那一天。她是如此清晰地记得夜色深垂驱车出发时学校小区安静的夜色，挂着须根的树，以及影影绰绰的路灯。这个安静的夜里，杜若像平常一样坐在陈翊的副驾的位置，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天终将定格在记忆里。

陈翊的车驾驶在高速上，急速而平稳，杜若有些恍惚欲睡，她在陈翊的车上总是出现这样少有的安全感。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她努力地看着窗外黑洞洞的草原和路边闪过的巨大广告牌，时而撇过眼看一眼专注开车的陈翊。他的金丝边眼镜装点着本就儒雅的五官，让他更多了几分温暖。这些人和事，并不那么特别，并不那么扎眼，却让她强烈地感到异乡的荒凉和异乡的依靠。

他们俩是到得最早的。好多店都还没开门。他们随便在章筱念的清单上拣了家店排起队来。十一月底的夜晚，已经有冷风像影子一样尾随。杜若虽然穿了外套，还是准备不足，鸡皮疙瘩爬上皮肤。她对着双手哈气，不期然感到陈翊的双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他有些担忧地说：“怎么这么凉。”还没等杜若回答，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已经盖在了她的身上。这件长长的外套，在她身上像是一件硕大的斗篷，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庞大包裹感淹没了，这带着男人清爽气息的温暖的斗篷，让她的心里没来由地躁动了一下。

同伴们稀稀拉拉地赶到。看见杜若的装束都会意地一笑。于是逛着逛着，庞大的队伍竟只剩她和陈翊。章筱念的购物单从来都不容小觑，而凌晨两点的杜若已经是昏昏欲睡。脚步一戳一戳走得好像生化危机，终于一不小心，将自己的重心戳错位，直直向前扎去。她扎住的是陈翊，更确切地说，是陈翊的双臂撑起了她整个重量。他有一副颀长的身材，瘦而不弱，尤其那一双男人的臂膀，在接住她时鼓起好看的弧度。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的面部感受到他手臂上冒出的温热。他从披在她身上的宽大外套袖口中准确找到她的手，拖着她一路前行。杜若那时并未曾想到，在今后长长的日子中，他就是这般牵着她一路前行，好像会牵着她一生一世。

巨幅折扣刺激的疯狂让抢购者不正常地激动到天边泛起鱼肚。杜若问陈翊：“累了吗？”在她心里，男人一定是不喜欢逛街的，何况陈翊只买了一套正装和几件衬衫，那还是在杜若的倾力游说下买的。陈翊下周终面，这个清爽的男人衣着依然保持着大男生的运动路线，西服只有一套，还是两年前从国内带来的，裤腿略微有些长，剪裁也稍显过时。陈翊二面完后穿着那套西装直接开始助教答疑时间，让杜若着实反应了一会儿。那时，她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生出帮陈翊购置衣衫的冲动。她看着他不情不愿地走进更衣室，像要进理发店的小孩子，然后有些局促地走出更衣室，旋即在她赞许的目光下自在起来，开始在镜子前微微比划。杜若看着他的背影，脸有些微微泛红。帮男人选衣服这种事，明明如此私密，明明她从未为任何人做过，为什么偏偏会对陈翊生出这般念头。然而此时的她看见陈翊身上服帖的西装，心中却是无比欢喜，她想象着陈翊意气风发走到面试官前的样子，她想自己是希望看到他那个样子的。

杜若在车上坐定时，几乎要昏厥过去，熬夜购物原来是这么一件有伤元气的事。难怪健壮如老美，一年都只敢找个借口疯狂一次。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陈翊，问：“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开车？”陈翊笑着对她摇摇头说：“因为太开心，所以到现在还精神着呢。”杜若微微低下头，朝霞印在她脸上，遮盖住原本的红晕。陈翊的金丝框眼镜上架上了太阳镜片，迎着朝霞的方向驶去。在那样一种磅礴而婉约的自然的壮阔下，杜若有些分不清自己为之心动的是身边这个人还是眼前这场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