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杜若投了无数份上海的实习。

杜若是在大年三十吃年午饺子的时候接到陆远山短信的。她拿着短信看了很久，一半激动一半感伤，就仿佛同时扮演申请者和送行者两个角色。陆远山的短信只有一行字：我有offer了。这行字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不甘，它是那么一行不带感情色彩的字，连一个象征意义的感叹号都没有。这是陆远山第一次主动发来短信，承载着离别的消息。杜若接到的时候心情像是和着蜂蜜的苦茶，这是两种极端的味道，却因为张灯结彩的大年三十被调和得刚刚好。陆远山的短息很快被雪花一样飘落的贺年短信埋葬。这个城市的冬天不下雪，但陆远山离去的消息却让杜若仿佛置身于冰冷的雪地里。她忐忑地等待了一夜，直到大年初一才发现回复陆远山的那条“恭喜，哪所学校？”由于系统繁忙没有发送出去。她顿时像泄了气的高压锅，再膨胀不出一丝一触即爆的热情。她想陆远山去哪里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知道他去美国就好了，反正那是她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年轻的时候人们总是轻谈永远，仿佛谁的命运都可以一眼望穿。于是年轻给了我们好多永远错过的理由，末了让我们感叹原来命运是这般爱戏弄人。所以杜若最后发出的短信是一条不期待回复的：“恭喜！”

二月份开学的时候学校里沸腾着各种新闻，比如章筱念和祈哲因为孙凌波分手，比如陆远山拿到m校商学院和c校数学系phd 两大offer。看来陆远山不仅是杜若的人生大事，也是全校的谈资。小道消息说陆远山心心念念爱因斯坦的故居，却被princeton放在了waiting list上，因而捏着另外两个牛offer迟迟未予答复。杜若远远看见过陆远山两次，每次都是形只影单的身影。他头发长了，胡须拔地而起，形容有些憔悴，不似年前意气风发，从此waiting list在杜若的字典里就等同于半死不活。杜若没有去跟陆远山打招呼，她觉得就算走上前去，对方的前途里也是没有自己的。

日子就像一碗水，好端端地凉了再好端端地热。4.15终于如约而至，小道消息说陆远山似乎被princeton遗忘在了waiting list上，屡屡催促却迟迟未有答复，于是陆远山再也熬不住，从了m校商学院。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在bbs上闹翻了天，有人说c校名气较大，地点也好，有人说m校商学院排名也很高，而且商学院嘛，听着就高端。有段时间关于陆远山选择问题的讨论甚至在校园十大上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可那并不是杜若所关心的，她只为自己终于知道了陆远山在哪里而安心。安心后的杜若开始疯狂地找上海的暑期实习。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陆远山是从上海还是北京出境根本就是还没决定的事情。只是在杜若不健全的认识里，上海是这片国土上与美国保持最短心理距离的地方。

人，总是愈求而不得的动物。当初让杜若如此牵肠挂肚的上海，苦读三年仍旧望尘莫及。而今早断了念想，却发现去上海是件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

跟实习单位确定后，杜若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方晴。

方晴去上海的头几个月，还跟杜若在qq上聊过两次，无非是表达现代化带来的各种欣喜和对大都市的由衷崇拜。谈话总是持续不过三五分钟，方晴太忙，杜若想象得出。半学期后，双方都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从彼此的世界里悄然淡出。qq上方晴的头像总是亮着，显示“忙碌”或者“离开”，杜若找不到理由去碰触，她的生活对方晴来说不过是十几年如一日的陈词滥调，而方晴的生活对她来说日新月异已经跟不上节拍。

这两年，博客因为木子美事件一炮而红，杜若意外地发现，方晴的博龄几乎跟她到上海的时间趋同。闲来无事的时候，杜若会偶尔去方晴的博客逛逛。看她又买了怎样名贵的首饰，穿着怎样华丽的礼服，新近迷恋上怎样的妆容。方晴并没把自己的博客搞得像时尚杂志，她会品鉴名画，摘抄原版名著，抒发电影观感。底下的留言也莫不是说她风姿绰约，才情动心。方晴一律不予回复，各种赞美之声反倒愈发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