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山笑了，把水果袋子放到杜若手里，说：“好啊，等我们在一起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杜若终于没有等到陆远山与孙凌波在一起的消息。她无心探究，只是安静地等着，该来的总会来，何况以这两个风云人物的曝光度，只怕一有风吹草动，隔夜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然而终究没有。奈何这没有却并未让杜若好过一些，也许反而是他们在一起才是她衷心所愿。这感觉就好比你觊觎着一串买不起的宝石项链，那项链锁在柜子里，向路人昭示着它的华贵无双。你就是那个不幸沦陷的路人甲，每每路过总被勾起蠢蠢欲动的心情，贪婪地只想多看它两眼，却总被店员冷漠而鄙夷的神情驱赶掉走进店里的勇气。无数个斗转星移之后，你终于发现一个贵妇也在惦记着这串项链，她堂而皇之地走进店里，店员立马点头哈腰地热情招待，打开橱窗拿出项链来让贵妇试戴。店员拿项链的时候看到站在出窗外的你，皱着眉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挥挥手直让你识抬举地快走开。那时你会希望，好了吧，赶快让她买走吧，省得我再受这窝囊气。

这个冬天比往常干燥些，雨水滴滴答答过一个秋，终于有了点收敛的势头。这个季节尤其适合穿着宽大的睡衣裹在被子里，整天整天地浑浑噩噩着。这座城市在秦岭淮河以南，属于默认无需供暖的地域。然而这座城却潮湿得紧，纵然不飘雪，寒意凉沁沁地钻进皮肤里，倒比大雪封城的北方冬天更难过。衣服永远是半湿的，床单也是，一个不小心就落下了风湿性关节炎的病根儿。好不容易在被子里蜷缩了一夜，及至天亮方才捂出些许暖意，却眼见着又要起床了。所以对这座城市的大学生来讲，最大的腐败远不是去哪个馆子搓一顿，而是一到冬天就赖在床上不肯下地，只每天派一个人出去负责签到点名。

然而这个月份却有一年一次的新年晚会。杜若本是不想去的，一半因为近来热闹的地方多少会让她有些不自在，再一半就是因为孙凌波了。这个女孩儿到底敢与陆远山并肩而行，光凭这个，已经足以让杜若躲回自己的小小领地。然而章筱念是不会允许杜若打退堂鼓的，尤其是她并不知道杜若打陆远山这个退堂鼓已经打了一年多。章筱念的节目是拉小提琴，仅仅拉个小提琴就要穿得跟像过夏天似的，杜若走在她身后，看见冷战一波一波地浮上厚厚的羽绒服。大会堂里也是没有暖气的，仅靠人群呼出的二氧化碳取暖。章筱念让祈哲把自己的节目插在二氧化碳最集中的时候。节目太靠前会场还没暖和过来，太靠后人群散去会场也势必凉了下来。章筱念如此用心良苦，尤其凸显了那些可怜的跳开场舞的女孩儿，身着短裙，吊带露脐，自是青春无敌，可杜若总觉得看着肚子痛，好像会着凉的是自己一般。孙凌波没在这些女孩儿里，她只演独舞。所以当灯光暗下去，追光灯照着一个一袭黄衫的女子娉娉袅袅地走向舞台时，杜若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蒋牧口中的以下克上。现在的孙凌波，是有资格对紫曦以下克上的。那是一段普通的民族舞，不似芭蕾高雅，也不似街舞奔放，却在昏暗灯光的配合下，在孙凌波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美妙舞姿里，幻化成了琼楼瑶池的仙袂飘飘。孙凌波跳舞的时候，那双平日里高傲的眼睛突然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会说话一般灵气逼人。杜若终于知道为什么蒋牧喜欢她了，却愈发不知道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喜欢陆远山，却终究没见两个人在一起。

杜若思绪正转到陆远山身上时，灯光突然大亮，一时间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在间歇性失明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感到了，右边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只是那么一瞬，她便再也不想睁开眼睛，她害怕看到陆远山眼里欣赏的神色，更害怕这样的眼神配上他难得一见的温暖笑意。她感到脸颊有些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章筱念要求的二氧化碳浓度最高的时候到了。左边的座位似乎已经空了，应该是章筱念候场去了。却不多会儿又有实体填满了左边的空档，杜若只能睁开眼睛，边转头边说：“怎么又回……”说话的速度没赶上转头的速度，硬生生地把问题卡在喉咙里，像一根鱼骨头似的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陆远山戏谑地看着她说：“是啊，回来了。”

他仿佛只是一个寻找座位的人，误打误撞来到她的身边，当真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欣赏起台上的五彩斑斓来。杜若也只能陪着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却不知看到了哪个不可知的次元。她有好多话其实想要问一问他的，却只在串场时他看向她的时候说：“你还记得我？”

陆远山哑然失笑了，说：“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过健忘的印象了？”

虽然他总是能有办法让杜若语塞，杜若这次却似乎是有备而来：“上个月的约定到现在还没兑现。”顿了顿又说：“有次过马路看见你骑车，就那么一两步的距离，你却好像没看见我。”

陆远山沉默了，转过头去看向舞台不再看她，说：“你不是也没叫我？”

杜若对这种秀才遇到兵的事情向来是无力招架，只能乖乖闭嘴。

谁知陆远山不依不挠，说：“那你可要补偿我一下？”

杜若眼皮上翻了一下，表示诧异，问：“怎么补偿？”

陆远山说：“为了留下我们认识的证据，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吧。免得我哪天真的失忆了。”

杜若那个时候才觉得，陆远山近来有些失常，又或者，他已经失常很久了。她在手机里翻了半天，觉得最看得过去的是那副紫曦为她画的肖像画，于是蓝牙传给陆远山，说：“这幅画的背景你也去过的，就是那个古镇。”

陆远山接受后仔细端详了一番，摇摇头说：“画得不像。”

看杜若猪肝儿一样的脸色，又笑着补充到：“但是传神。”

灯光再次暗下去，章筱念的小提琴声与其说是悠扬，不如说是破坏后重组，杜若也不自觉地在她的激情澎湃里手舞足蹈起来。她想起章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