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三个?”彭太太问。
士申在她耳边俯首低语着。
若柳站在大厅柱子后面的走廊上偷听已有一刻钟的时间。此刻,她浑身掠过一阵痉挛,她站立不稳,眼里浮上一层层薄泪影影,她好后悔,后悔自己在公公面前伪装得那么坚强。当时,为了不让公公担心,前些只得故作冷静,故作精神,可是现在一向疼爱自己的公公也就此向百乐门的舞女妥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战栗着、内心抽搐着!早知道如此,就该像表现在婆婆面前那样贫瘠潦倒的状态原封不动地呈现给公公,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心有不忍,最终也不会答应让那个舞女进彭家。她的意识像是沉浸在了几千米下的冰山里,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都天崩地裂了!
深夜了,霞飞路街道四下无人,弄堂里那一盏昏黄的街灯黯然地放射着它的光线,踩着凝固的灯晕,街道上袭来一阵飒飒的凉风,羽裳不经意瑟缩了一下。她告诉柏文梓君来信了,初六并与男朋友一块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柏文轻轻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梓君最初是不愿破坏与羽裳的这份姐妹情谊,才选择远游欧洲。在她离开前后,他也知道梓君并没有放下对自己的感情。时到今日,羽裳对梓君是仍有愧疚的,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柏文,我两次去你家,都没有再见到敏岚,她是不是故意不想见我?她还是很排斥我是不是?”她略带歉意地、迷蒙地问。
“不,羽裳,敏岚马上毕业了,要远嫁了。”
“远嫁?”
“是的,你还记得吗?那次春节,我送你的从四川寄过来的腊肉,就是我们家的一个远亲。羽裳,其实那天我妈跟敏岚撕破脸以后,敏岚和妈都没有在爸爸面前互相告状,她们彼此做的也只是视而不见。之后我也狠狠地说了她一顿,因为梓君的事才对你如此无礼,我想事隔这么久了,她心里对你多多少少有些淡化了。况且,她马上远嫁了,你也完全不担心你们日后的相处”
羽裳感叹着世事难料,一切的变化都在不经意中。
离结婚还剩五天,羽裳家里的小石库门里,窗户门上糊着“囍”字,在客厅里牵上了各种红色的彩丝带,大红花朵。柏文早已将聘礼一一抬到了家里,呈放的家具每一样都是那样焕然一新。羽裳在自己房间默默地坐着,眼见满屋的红气袭人,她不安着、惶恐着、欣喜着、迷惘着……离开学校就一年的时间,自己居然快结婚了?简直不敢相信,依稀仿佛还置身是在女子师范的感觉,服装管理员是她生平第一份工作,也是第一次与柏文相遇的地方。她回顾当时的他,自己居然会嫁给那个起初第一印象并不好的彭主管,经过长久以来的相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柔情似水、温情脉脉的男人。她无解,她难以捉摸,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而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结成一个问号,自始至终在一起那么久了,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这个问题。
忽然一阵破门而入,划破了羽裳的沉思,只见是母亲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布旗袍,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她的眼眶渐渐潮湿了,一种难舍、迫切、深情的眼神直直望着母亲。佩卿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羽裳,瞬时也一层薄泪悄上眼眶,她轻轻地抹去羽裳脸上的泪渍。
“好了,羽裳别哭,你看你多幸福啊,嫁给了一个你所爱同时又爱你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那么好的婆婆不是吗?”
羽裳俯身跪在地上,透过盛满泪雾的眼光,她的脸像浸在一池秋水中,遥远而模糊。她发自肺腑虔诚地、真挚地说道:“羽裳感谢母亲与外婆多年的养育之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说完,她立即连续磕了三个头。
佩卿那大颗成串的泪珠沿颊纵横,羽裳出嫁是迟早且必然的事,她多怕这一天,又多想盼望着这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