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周六了,羽裳又穿回上了一身学生蓝色旗袍,梳着两条又长又大的马尾辫,她揽镜自照,那样清雅秀丽,充满了书香气息,仿佛回到了女子师范的学生时代。她一路赶着电车前往圣约翰大学,圣约翰?记得彭主管说过,他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羽裳思潮起伏,心里一怔。走进校园,冷冷清清,大概因为是周末的关系,学生都已放假回家。秋风轻掠,学校的一列列枫红艳抹的银杏树,慵慵懒懒地伸展着。羽裳缓缓走到了亭榭溪边,突然一缕轻柔欢呼的女声传来:“唉,羽裳,在这儿呢!”
她婉身侧转回眸一刻,扬起一对楚楚动人的眼睛,嘴角浮起一抹迫切的、久违的微笑。“梓君!”
两人欣喜相拥,梓君,一张白皙柔嫩的瓜子脸,细眉高额,目若晨星,气质清新优雅。今日与羽裳一样梳着双马尾,穿着学生服,那柔静甜美的韵味,那纯净洁质的风姿。她带着薄薄的批判,带着喜悦的感动,呢喃细语道:
“羽裳,我们多久没见面了?想死你了,你都不来看我。唉,你女子师范毕业了,在哪教书呢?”
她颦眉浅笑,微微道:“还没那资格呢,现在在一家工厂里做管理员。”
“哦,那倒是也不错,你看,我们同学们一个个都积极得不得了。我呢,让你这个大才女来协助我,今天肯定不会溃不成军。”梓君指着对面的诗社一角。
临近学校的清溪河边,一座亭榭旁,摆放着偌大的一张长方形的漆色木桌,上面铺设着厚厚的宣纸,几只木椅分棱有序地摆放在跟前。旁边还架着一张古筝,边上站着七八个同学。阳光清幽而下,那冉冉高升的秋阳穿梭在潺潺流水碧幽幽的粼波里。
“好了,好了咱们人都到齐了。”梓君边说边环顾着四周。
“我二哥还没来呢。”一位女同学敏岚说道。
“你二哥?”梓君疑问。
“我来了!”一抹清晰的、明亮的声音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羽裳心里不禁痉挛了起来,她掉头一望,他缓缓地走近,那熟悉的身影,那清晰的脸庞,那身着白色衬衫穿着米黄色背带裤的,一副精神干练的八二分大背头男士。羽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起来,是他?果然是他!为什么会如此凑巧?今日的他清爽洒脱的打扮,忽然一种感觉油然而生。看上去要比那个身着西装,公事公办的“彭主管”要和蔼亲切得多。
此刻,柏文与羽裳那惊惶恻然,那茫然意外,那空洞惊奇的眼神对觑了。她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身穿学生服,扎着双马尾的辫的女孩,此刻,他的心脏蓦然震动了,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同自己见面的羽裳,她清雅脱俗,她宛若星辰。半响,柏文才开口,嗫嗫嚅嚅地、难以置信地说:
“金——小姐,你也是?”
羽裳出礼性地点了一下头,她并没有多说一个字。
“怎么?你们认识?”敏岚问。
“哦,我们是同事。”羽裳低低地、喃喃地说。
“哦?这么巧?你是梓君的发小,我是梓君的同学,我是我哥的妹妹,你是我哥的同事。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么错综复杂,这么无处不在。”敏岚说完,众同学一片笑语呢喃。
彭敏岚,是柏文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父亲姨太太生的女儿,其母在她十岁时已经病故。个头偏小,一头蘑菇短发,清雅甜美,性格开朗。敏岚扬起一对如梦如幻的眼眸,欣喜地盯着柏文。
“唉,梓君,你有军师帮忙助阵,我也有哦。”她道。
梓君那对朦胧而瑟缩的眸子悄悄地凝望着柏文,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爽,如此干净,如此英俊的男人。他背脊挺立,个子颀长,洵洵儒雅。一瞬间,被这个眼前的男人深深地吸引了。顷刻,脸上不禁飞上两朵红晕,她故掩娇羞,又迅速地自然流露,没让旁人看出丝毫的破绽。没想到敏岚会有如此标志,如此令人心折的哥哥,她会请他做军师,他的才情究竟怎样呢?让自己拭目以待吧。
五位同学坐了下来,纷纷紧攥着毛笔,挥洒自如地写下了不同字体的字迹。片刻功夫,同学们已迅速完工,大伙凑在桌前,一一赏析着五位同学的杰作。第一张是行书字体,宣纸上题着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第二张宣纸书写的是行楷,“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第三张为赵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第四张为颜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第五张是柳体,“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万变不离其宗的秋诗,与矫若游龙、行云流水的字体,此刻,羽裳不禁为圣约翰的大学生们的书法心里涌起一阵深刻的钦佩。
“写秋的诗词车载斗量,一一把它写下来,也没有多大意义啊。”柏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