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姐，你说你是北平女子师范大学，你念的是什么系别呢？”

羽裳转过脸来，低低地、幽幽地说：“中文系。”

柏文心里蓦然涌动了一阵，道：“哦？这么巧？”

羽裳道：“你也是吗？”

“是啊。”他淡淡说道。

羽裳没想到他居然与自己是一个系别，哦？难怪，他会写诗呢？瞬时有一种知音的共勉，她索性忘记适才柏文对她冷傲的回绝，殷勤问道：

“你哪个学校的？”

柏文静静地、平淡地凝视着她，略带傲气地说道：

“圣约翰怎么了？”

“其实你说话不要这么夹枪带棒的，你的语气沉浮，会让人不适应的。工作和生活是应该区分开来，你既说要公私分明，那你就不要在办公室讨论工作之外的事。虽然工作很沉重严肃，有点时候略谈一点私事可以缓解工作压力，扭转工作的气氛啊，就事论事不好吗？”

柏文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吐了口气，接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了。羽裳原本会想，这个怪异、冷峻的彭主管，会咆哮生气个没完，会喋喋不休地跟自己一再强调不要谈论与工作无干的事情。可是，自己一番脱口而出的话语，竟让这个家伙瞬息沉默了。他索性拿起钢笔，又陷入细细的深思了。半响，他又低沉沉地开口：

“听闻你们北平女子师范有位鲁迅先生是吗？”

羽裳仰头一怔“哦，鲁迅先生是我的国文老师！”提起恩师鲁迅，她心里激涌着一抹崇尚的自豪感。

她话音落下，柏文立刻肃然起敬，顷刻之间仿佛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一丝丝尊畏和赏析，她居然是鲁迅的学生？

“真的吗？”

“是的。”

“他的文章是一把锐利的尖刀，直戳黑色封建礼教社会的心脏。我喜欢他的《孔乙己》、《狂人日记》、《祥林嫂》……文风尖锐乃至刻薄，充满批判思想，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忧患意识。在中国人里面，能像鲁迅先生这样的还真不多。”柏文低吟感慨着，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尊崇与膜拜。

“几年前，我们学校一名叫刘和珍的女同学因向封建势力、北洋军阀宣战，最终遇害惨死。不久，我们的鲁迅老师书写了《记念刘和珍君》一文，歌颂这位为中国而死，勇毅、热血的女青年。以犀利尖锐的笔锋，挑开旧世界的黑幕，让人们看清统治者的丑恶面目，也让看清世人的愚昧。”羽裳语调激进，眼神里闪耀着两簇火焰，恨不得将这黑暗的旧社会烧个灰烬。

柏文再度凝视着眼前碧水盈盈，剔透玲珑的女孩，霎时间被这份庄重、肃然、深明大义、爱国敬民的情绪深深地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