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嗣薇点了点头。

谢娇娘追问道：“我也很可怕，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对不对？”

钟嗣薇又点了点头。

“可是，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钟姑娘，你已经不能回头了。”谢娇娘叹了口气。她的确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孩子，依靠着恨意找到她，又靠着绝望逼迫自己向前走。她们并不知道，在她们决心交易的一刹那，其实就已不能回头了。

这世间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

有些路，一旦走上去，就再也下不来了。

钟嗣薇愣住了。

她的眼泪再次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掉落下来，剔透又温暖。

谢娇娘想象着上面可能蕴含的热度，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但眼泪落在她掌心之后已经变成了冰，滚圆的在她掌心中滑落。

钟嗣薇道：“是我没有想明白。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怕再失去些什么吗？”

送钟嗣薇上飞机的时候，是谢娇娘亲自去的。

钟嗣薇将她哥哥的骨灰郑重的放在了谢娇娘的手里道：“若是我回不来，烦请谢娇主将我哥哥好好埋葬了吧。”

谢娇娘道：“你可能看不见，但是你哥哥是个好人，早已经轮回转世了。”

钟嗣薇道：“那就好。”

她仰头望了望云州市的天，上面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云彩，此刻阳光明媚，无数人在她们身边穿梭来去各有悲欢。

谢娇娘道：“你会回来的。”

钟嗣薇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耐，也许我很快就会死在对方的手里。”

谢娇娘忽然笑了。

她化为人间女子的时候也好看，笑起来就更生动，比做谢娇主的时候更有活人气：“你不会死的。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会比所有人更冷静也更聪明。愚蠢的人大多对世间还有所留恋，而你已经没有了。”

钟嗣薇道：“我哥哥曾经和我说，云州是个很美的地方，有山有水人杰地灵，等到我大学毕业可以来这工作生活，我一定会很喜欢。我来时，没想到我是为什么而来，如今离开，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了。”

她穿着一件墨绿的裙子，整个人像一只抽枝发芽的箭竹，然而眉目萧瑟之处已经像一个垂垂老妇。

谢娇娘抬手抚摸过她的鬓角：”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必然的轨迹。我是你意料之外，钟姑娘，是你执念太深的意料之外。你不要怕，也不要后悔，这条路你只要能走下去，我就能给你我许诺给你的。”

钟嗣薇第一次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那么冰冷那么柔软，像是暗夜织出来的光滑绸缎，唯独没有人的气味。

“娇主，您也曾沿着您的命运走下去吗？您也有意料之外吗？您也有胸中不平之事吗？在这漫长的生命里，我们这些凡人对您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喜怒哀乐，那您呢，是怎么样渡过这样的时光的？”

她大概是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才会问出这么一段她一直想问的话。

“没有人这样问过我。”谢娇娘道：“钟姑娘，人各有命，我也无法掌控我的命。”

那时谢娇娘还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来源于何方。

钟嗣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走了。”

登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谢娇娘道：“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