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通往石牢的幽暗甬道里只有墙顶的微弱烛光在晃动,当千斤重的石门打开,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
宛如死囚的哀号。
北疆的叛党已悉数擒获,重兵把守,看管在重重守卫之下。
一个颀长的身影顺着甬道入了大牢,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身披着棕色的丝绒披风,但依然在那寒意袭来的时候,微微敛起了眉。
门口的守卫见了他,匆忙跪下来行礼,“左相大人。”
荣彦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拢了拢披风,便转身走了大牢深处。
幽暗的空间里染着的是玄铁腥咸的潮气,灯盏晃动的并不明晰,却也足够照亮了沿途的牢狱。
那几个方才在黑夜里还满脸狰狞的杀手也早已失了气魄,被展开了双臂,扣在玄铁制成的铁链上。
看见荣彦走过,他们还会动,仿佛要狰狞的扑过去,却只余下的是那玄铁叩击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带着某种穿透耳膜的寒意。
只是显然,荣彦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身上。他越过他们,径直来到了大牢的深处。
他看到,那个同样被冰冷玄铁悬着的人,正在他面前。
这个北疆的将领,本是众人眼中青年才俊之人,甚至还有人进言要将他调职都城任职,却没想到,恰恰是他,与敌寇相通,谋害忠良,还一路追杀,苦苦相逼。
荣彦停在他的面前,安静的注视着他。
奕凉眯起了墨眸,片刻后冷冷弯起唇角,“许久不见,你都已坐上左丞相的位置,真是不错。”
荣彦却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一时看着他,有些复杂,少顷开口,“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有个妹妹。”
现在想来,其实当时在若美人身边的那个小宫女,若说与他,好像也还真的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相似。
“呵,”奕凉冷笑,眼底的神色却染上了些许的飘忽不定,“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对你们来说,她不过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杀了她,对你们来说和蝼蚁,并没有什么两样,不是么?”
他想起那个曾经还会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妹妹,却因父亲的计划而送到了若美人身边,陪她进宫,在他们的一手安排之下,成了宫女。
“其实……并不是这样。”
荣彦微微敛了眉,“那只是个误会,而且……不管你信与不信,杀死你妹妹的人,并不是王爷,而是……你所效忠的人。”
他记得自己曾在若美人的事解决之后回头去调查过那个名叫“媚儿”的宫女,才知道为了灭口,谈肖将军早在她被判去司衣局之后没多久,就派人对她下了毒手。
深宫之中,宫人的死向来都无足轻重,因而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小宫女最后的去处。
可未等他说完,奕凉沉声打断,“住口!你以为这样的说辞,我会听信?”
“我没有妄造任何一个字,其实为他办事,他是个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他杀再多的人都可以,区区一个小宫女……”
“住口!我叫你住口!”
陡然,这一声闷响撞击在石壁上,一时打散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荣彦顿了顿,看着他面上冷漠的神色似已打破,片刻后,才淡淡出声,“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不会信,但你若真的要恨,又何苦要连累到这么多人。”
“连累?”他咬牙冷笑,“不杀尽每个和她的死有关的人,我绝不会放弃。”
“当日若不是那个公主,不是那摄政王安插的细作设计陷害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这宫里?死无全尸?”
他的固执,一时让荣彦着实觉得无法再开口说什么。
当年他们还是少年时就已结识,自己方才入宫得了先皇赏识,他与宸枫又同为禁卫军的一员。
岂料今时今日,曾经的好友却要相杀至此。
远远的,石门的声响再次飘了过来,荣彦回头,见了是一身重紫色外袍的叶尧正走了过来。
见了他在,叶尧倒也没有惊讶,微微颔首示意,随而便走了过来。
奕凉冷冷一笑,“看来我命倒也值钱,要二位大人,一同来审问呢。”
叶尧微垂眼眸,到了荣彦身旁的时候,只淡淡说了句,“王爷在前殿。”
荣彦略略颔首,抬眼看眼前的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片刻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了他森冷的嗓音,“当时我妹妹所受的苦,我会让你们一个一个加倍的偿还,就连那两个贱人,也一样逃不了。”
彼时,宫中。
第一次在偌大的宫殿里,寂静无声。小希了无睡意,便披了衣出了房门。
她着实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所以内殿之中所有的人都撤走了,就连以楠也让她回房去休息了。
深宫的夜,真的好安静,除了些许的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小希站在院子里那棵偌大的榆树下,忽然之间,只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她看着暗淡的月光穿过树影,忽然间就这么伸出了手去,仿佛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握住了一手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