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在穿行,微微的凉。
她收回手,一时心乱如麻。
今日内务府已经派了宫中经验老道的嬷嬷来替她量身,也细细的记录了她的喜好。
她没有问,却也知道再有五日便是四月十六,黄道吉日,最宜嫁娶。
然而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当身上的一身素衣宫裙被绫罗绸缎所取代,当这雕栏画栋的宫殿只为她一人的时候,她却忽然,这么这么的恐惧。
仿佛那即将走到的不只是她一生的转折,而甚至是一个万劫不复的灾难。
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摇了摇头,握紧纤细的五指,屈曲成拳。
不该是劫难的。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温文尔雅,才华出众,有多少的女子甚至成为他身边的妾都甘心情愿,如今的自己,却又怎么能认为这将是一场灾难?
仰面望向月光,和她的肤色一样的苍白,没有色泽。
恍然间她想到了尚薇,在倾薰宫里,她会不会也像平素一样的浅眠,然后在夜里惊起,也一样的看着这月光。
她想起了云倾今日来时曾说过的话——或者,你们的这场婚宴,便会让公主想起很多事。
会么……小希有些无助的问着这清冷无声的月光,真的会么。
然而月光不会回答,正如她一样的沉默,化为缠绕的不安。
彼时在倾薰宫。
尚薇一如未眠,枕着一条胳膊靠在窗沿,软塌上铺着柔软的丝绒毯,带来一种上好的触感。
她看着窗外天空里的月色,一样的微微失神。
好像夜晚,素来就能给她带来很多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她在想,自己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适合活在深夜,反而是那白日里太过晴朗的阳光,就如若尖刀利刃,扎得她浑身都是伤,鲜血淋漓。
而深夜就不会这样,没有光亮,没有众人的目光,只有一身伤痕累累的防备,以及自欺欺人的坚强。
想起小希,一时间仿佛掌心里的月光就有了重量似的,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尚薇顿了顿,收回了月光下的手,好像这样就不会再想起什么。
然而终究只是徒劳。那个素来就清晰的人影,瞬间便在脑海中浮现。
她不愿去想,所以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那些影像都驱逐出境,发现这仍是徒劳之后,她还是微微一叹,然后侧身,下了美人塌来。
没有伸手去扯一旁的外衫,她就这么推开了门,走出房间。
盛放在三月的桃花,即便是到了四月,也依然漫天飞舞,不显凋零。
她眯起眸子,看着那些飞旋的精灵从树上飞扬而下,或落入尘土,或随风远去,还有些,会调皮的经过她的身侧,落于她的衣上,发上。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不多时,她还是轻轻拾阶而下,顺着院子里的小路向前走去。
所有的宫人都已经睡下了,就连门前的侍卫都在一旁打起了盹。
其实自从摄政王上位以来,这宫里几乎就再未发生过什么刺杀或政变之类的事,因而守卫们的心思,也难免放松了下来。
尚薇没有叫那几个侍卫,只是独自一人出了门,顺着长长的宫道向前走去。
朱红色的墙面上,投射着月光的影痕,间或有镂空的窗户可以窥见各个宫殿中的景象,但夜色阑珊,大多也并无人影。
她有些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仿佛周围的景象,多少都带着一些陌生的感觉。
脑海中,似有若无的浮现着一些话语,但听的并不真切。
风在耳畔盘旋缠绕,莫名地竟是让那些话语好像清晰了起来。
“……残忍暴虐,草菅人命……”
“……要除去公主身边的所有人,甚至连太后娘娘都不放过……”
谁……这个声音说的是谁。
尚薇停下脚步,抬手捂住了耳朵,她不喜欢这个声音,好像无孔不入似的,无论她如何抵抗,都会在脑中清晰。
忽然间,她看到了眼前的月光被风扯乱,跟着便好像幻化为人形。
她眯起眸子,费力的去看却也看不清那究竟是谁,却只见黑色夜幕如同魔魇的手,连同自己,连同那个影子一起,撕成碎片……
不,不要……
她俯下身来,痛苦的感觉让她害怕,也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到了她的身旁,“公主!”
尚薇抬眼,看到的正是一脸担忧的欣瑶,正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