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青烟缭绕,如同烟雾割断了外界的时光。
云倾跪在佛前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僧侣诵经的声音,倒也真的好像就将无数深藏的或清晰的记忆都从脑海中清除了出去。
无声无息,好像所有的时光都化为了那缠绕在指尖的细碎烟尘,然后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当僧侣燃起了殿外檐下的灯,云倾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晚。
而身旁,也早已没有了香客,只有几个安静诵经的小沙弥,显然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
她拢了拢肩上的衣,轻轻起身,跪坐太久双膝有些发麻,一时脚步微微有些晃。
身旁正在点灯的一个僧人适时的伸了手过来,扶了她一把。
云倾柳眉微微抬起,而后落落的站稳了身子,对那个僧人和软一笑,随而便转身离开。
玉佛寺安静如常,仿佛从不会被这世上的任何事所烦扰。
走出佛寺,稀疏的月光清冷的在头顶上晃动着,照不亮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车夫显然是等了许久,已经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有些贪恋着周围万籁俱寂的安详,她停了停,便也没有叫醒车夫,只是转身,漫步的走入了一旁的杉林。
枝繁叶茂,这一次遮盖着月光的不再是当日积在枝桠上厚厚的白雪,而是那层层叠叠的绿影,代替着生机。
无端的想起,那落叶纷飞的场面。
他怒气冲冲的提剑劈散了一地枯黄枝杈落叶,而自己,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了。
而纵然是一次次决意的要分离却最终是他抛弃了一切的功名,只要一句为她浪迹天涯,即便是那个时候,有些话,也倒底还是未曾说明。
她深深的记得,记得那宛如尖刀利刃刻在心窝处的容颜。
他的眼角眉梢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刽子手的重锤,在凌迟之前,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心口的伤。
其实楚乔的大夫说得对,她的伤从来都不曾好过,也……永远都不会再好了。
脚下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回荡在耳畔的风里,竟仿佛像是什么人在耳畔诉说着一些软语低喃。
好疼……
那如同撕裂的疼痛翻涌在那个伤疤里,突然间,云倾才不得不承认,其实什么遗忘,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以为作茧自缚把自己埋藏到尘埃里,看不见就不会疼,然而铭心刻骨的从来都不是分别,而是那个人,他曾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
什么重新开始书写的记忆,翻过曾经的分别,什么很快就会平安归来,这些话他说过,可为什么却不能做到?稀疏月影照在她近乎雪白的面容之上,外衫下的小手紧紧攥着心口的衣,有些皱,骨节也泛着白。
她疼得有些不敢呼吸,却还是固执的向前走去。
似乎有如雪月色映染出了漫天飞舞的精灵,她想,那大概就是墨澜曾为尚薇种下的桃花林。
只是如今这桃花林终于漫天樱红,却为何再也无人来赏。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问题重重,也一样的深重,一样的,似乎再无转还的余地。耳畔突有一阵疾风闪过,擦着她翻飞的发丝,在她惊愕回头的时候,那光影便消失不见。
而后,一抹玄黑色的矫健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她的身旁。
“云倾姑娘。”
“流风?”云倾甚至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流风微微一颔首,却不及解释,一抬手便揽着她的身子从旁一躲,闪开了又从远处飞速而来的一道银光。
这一次,云倾看清了,这原来是镖。锋锐染毒,杀人无形。
“流风,这……”云倾回头想要问他,他却已更快一步,带着她的身子飘然而起,隐入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杉树上,让重重树影遮挡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甚至他还细心的用身上玄黑色的披风绕在了她的身上,以便更好的藏身。
云倾惊错之间,却还来不及细问,视线已被下面杉林里再度出现的人影吸引了过去。
那个人,那个人是……
尽管隔着树影,尽管月色昏暗,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宸枫……她低低喃念,却只觉整个身体渐渐的发颤,竟艰涩的说不出一个字。
杉林中,宸枫捂着右肩上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剑眉微拢,足下枯叶随着他的疾行,发出沙沙的声响。
残缺的月光下,他的肤色透着令人心悸的苍白,而紊乱的气息,也显然让人觉得,他并不好。
敏锐的嗅到了风里一缕血腥味,云倾只觉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出,那一瞬她险些忘记了自己此时正躲在树上,几乎就要向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