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容景被京师衙门捕快带走的消息很快传到茜彤和贺兰氏耳中。贺兰氏虽然平常看起来雷厉风行,但遇到大事却总是没个主张。当下她闻得消息后,六神无主,自顾自地在厅中默默流泪,道,“如今这可怎么办才好。”云氏在旁出主意道,“太尉府与我们家本是亲戚,主管京师衙门的廷尉寺廷尉白未晞大人又是太尉的女婿,不妨夫人去太尉府求求情,也许会有转机。”
茜彤心想,之前菊花宴中毒一案,京兆尹断案只通过表面证据便草草定她有罪,如今父亲又落入京兆尹手中,前途不妙。但他们仅仅是一介女流,在朝中又无人脉背景,眼下能救父亲的人看来只有姒太尉了。
太尉府,只有姜氏接见了贺兰氏和茜彤。
贺兰氏将姒容景被京师衙门收监一事告诉姜氏,叙述过程中好几次被她自己打断,所幸茜彤在旁补充,总算让姜氏听明白怎么回事。
姜氏听完,先是安慰贺兰氏,道,“你我本是一家,如今叔叔有难,我们自然不会做视不管,只是……”姜氏说到此处,面色一郁,叹了一口气,似乎有难言之隐。
贺兰氏感觉不妙,紧张地问,“只是如何?”
姜氏皱着眉毛道,“之前姒大人以一人之力破获了黄金案,洗脱了孔太常嫌疑,但却让太尉府招来众人猜忌,更有市井小人在背后言说,是太尉府设计陷害孔太常……”
贺兰氏闻言不知所措。反而是茜彤说道,“婶婶,茜彤以为,市井小人之语不可轻信,更何况我们本是一家人,父亲是万万不会做有损于太尉府的事情。望婶婶详察。”
姜氏接着叹道,“可是昭王却不这么认为,前日里你哥哥被昭王调往太仆寺任少卿一职,明升实贬,手中更无实权。眼下你家又出了这等事,哎,我们两家也算是共患难了。”
贺兰氏和茜彤不再言语,向姜氏告辞离去。
太尉府内堂。
姒云起问姜氏,“可将他们母女打发了。”姜氏点头。
姒云起挥了挥袖子,道,“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姜氏便垂着眼,默默告退。
这时,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蒙面人。
姒云起问道,“可曾在姒容景身上找到账本?”
蒙面人摇了摇头,道,“京师衙门的捕快在姒容景身上上上下下都搜过了,还是没有。小人还特意返回姒容景的中丞书房中搜寻一番,也无任何发现,会不会,姒容景已经将账本转移?”
姒云起眯着眼睛,沉吟道,“不会,姒容景在均输部被抓后,马上就被送去京师衙门,他没有时间转移。”
蒙面人接着道,“张丞那老东西没将账本给姒容景,又会交给谁呢?”
姒云起眼中一亮,有了想法,低声对蒙面人耳语一番。蒙面人遂领命退下。
第二日,天色阴沉沉地,乌黑的云彩笼罩在京师衙门上方。
京兆尹仇万德坐在衙门堂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姒容景。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他还跟在姒容景背后屁颠屁颠地去抓人,如今姒容景反而成了他的阶下之囚。
仇万德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犯人,昨日为何你在账房中私会张丞,又缘何要其性命,还不快从实招来。”
姒容景心里也在思考,是谁会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典簿痛下杀手呢?况且自己本来让张丞在房中等待自己,他又缘何要回到均输部账房中呢?而张丞一直想对自己说的事情是否就是为他带来杀身之祸的关键呢?
仇万德看到姒容景并不回话,以为他故意怠慢自己,于是又一拍惊堂木,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司农中丞吗?到了京师衙门,纵使是王孙贵胄,也要视作庶民问罪。”
姒容景连忙说道,“大人,容景并无此意。容景只是觉得奇怪,如果是容景害死了张丞,为什么不马上离开,还在众人回来时候被撞见呢。”
仇万德道,“花言巧语,本官断案一向讲究真凭实据,怎会胡乱冤枉于你。来人,传证人。”
第一个证人是姒容景的仆人石汉。
石汉跪在堂下,道,“奴才石汉拜见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道,“石汉,快你把你昨日所见所闻如实禀告,如有一句假话,小心你的舌头。”
石汉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的姒容景,然后道,“昨日清晨,小人正在中丞书房伺候,这时候均输部账房的典簿张丞大人来了,他说他有要紧事情要与姒大人相商……”石汉将当日经过又如实复述一番。
京兆尹问,“后来,据你所说,姒容景得知张丞回到账房,又独自一人匆匆赶去了?”
石汉道,“正是。”
京兆尹让石汉退下,又传来当日在均输部值岗的守卫王锡和包灿二人。
王锡道,“当日我与包灿一同值守均输部,约莫巳时,看到张丞匆匆从外返回均输部账房,而后临近午时,均输部众人陆续离开前往食堂用膳,只未见张丞出来。恰在这时,见到中丞大人前来寻找张丞,而后约莫过了一刻钟后,魏源骏大人率众大人用膳后返回,惊呼中丞大人杀了张丞,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包灿道,他所知道的和王锡一样。
京兆尹让这二人退下,又宣来均输丞魏源骏。
魏源骏道,“当日,我与众官员一同在食堂用完午膳,独不见张丞。待我们返回均输部,又见账房大门敞开,心中疑虑,于是率众人一同上前查看,谁知,竟看见中丞大人手拿绳子勒死了张丞。”
“你胡说。”姒容景怒道。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道,“肃静。”然后看着魏源骏道,“你亲眼看到姒容景勒死张丞?”
魏源骏道,“当时下官亲眼看到姒大人跪在张丞面前,手中的绳子刚从张丞脖子上拿开,而那张丞已然短气,可不是姒大人勒死了张丞。”
姒容景道,“我得知张丞约我到均输部账房,便应约前来。谁知房门虚掩,待我进入房中,张丞早已死了,我是在现场发现了这条绳子,然后在张丞身上比对,确认为杀人凶器无疑,你只是看到我拿着绳子,又没有看到我杀人过程,怎能诬赖是我杀了张丞。更何况,我与张丞素无冤仇,我为什么要杀害他?”
魏源骏被姒容景一番话问道哑口无言,额头冷汗直冒,他慌忙跪在地上,对着京兆尹道,“当日情景不只下官一人见到,其余人等皆见到了。大人若不信,可召其他人来询问。”
京兆尹冷冷看着姒容景,道,“好一个姒容景,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不妨告诉你,仵作已经验尸,张丞死亡的时间恰好就在你迈入均输部大门之后的一刻钟内,而且张丞尸体上没有被冰块冻存的痕迹,在他脸上也没有人皮面具。张丞的儿子也已辨认过,却为张丞本人无疑。”
姒容景心中暗叫一句不妙,没想到设计此案的人心思比黄金案中的顾睿渊更加巧妙,不露一丝破绽。
他脸上仍强自镇定,“可是大人,破获杀人案件除了需要作案凶器,作案时间,还需要杀人动机,三者缺一,则不能断我为杀人真凶。”
京兆尹道,“姒大人不愧是断案行家,但本官也绝非草菅人命之徒,今日将你问审,定然是已经找到了你的杀人动机。来人,宣张祝生。”
张祝生是个教书先生,在私塾中任教。看年纪跟姒容景差不多,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张祝生似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些诚惶诚恐,对着京兆尹连声磕头,直到京兆尹让他别磕了方才停止。
京兆尹问,“均输部账房典簿张丞是你何人?”
张祝生道,“正是家父。”
京兆尹接着问,“你可认得身旁之人?”
张祝生仔细打量了姒容景,然后摇头道,“草民并不认得。”
京兆尹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张祝生,竟敢糊弄本官,来人,用刑……”
张祝生连忙求饶,“大人饶命,草民确实不认得。”
京兆尹示意准备上前拿人的捕快退下,然后道,“你之前告诉本官,说昨日下午,司农中丞曾派人送来白银三百两到你家中,可有此事?”
“当然没有。”姒容景忍不住大声为自己辩白,怒视着张祝生。
张祝生被姒容景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蜷缩,不敢言语。
京兆尹又说,“张祝生,你无需惧怕,但说无妨。一切有本官为你做主。”
张祝生方才道,“家母一向腿脚不便,日前感染风寒,一直未下地,草民一直侍奉左右,片刻不敢离开。这时候,突然有一行人,自称是中丞姒容景大人的家仆前来慰问家母。草民曾听家父提起过姒大人,夸奖他爱民如子,公正不阿,因而对来人十分恭敬,他们走之前,告诉草民,姒大人曾委托家父代为保管一账本,如今正要取回,草民不疑有他,便将账本交给了他,他们临行前还馈赠银两用作家母治病之资,草民拒绝不得,本想稍后将银两如数送往姒府,这时候,司农寺差人来报,说是中丞大人害死了家父,草民气急难当,反复思量,认为那账本定是与家父被害有关,因此特来衙门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