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行正酣,姜清扬感到下腹一胀,许是喝多了,准备离席出恭。姒希纯也一同跟了去。在回廊中,正巧拦住姜清扬。姜清扬醉眼朦胧,乍一看,以为是姒茜彤,于是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正凉,快回席吧。”姒希纯心中感动,于是拿出手绢,踮起脚尖为姜元熙擦拭脸上的汗,道,“你喝多了。”姜清扬突然伸手捉住姒希纯的手,表情有些激动,“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姒希纯惊讶不已,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无奈姜清扬力气极大,挣脱不得,她只好说道,“你这样让旁人瞧见了,不好。”姜清扬目光灼灼,道,“为了你,我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我只要确定你的心。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茜彤……”姒希纯本来听到前半句,心中小鹿乱撞,正要承认自己的心意,却听到“茜彤”两个字后,犹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于是她沉声冷冷说道,“姜公子可是又认错人了,我不是姒茜彤,而是姒希纯。”正巧起了夜风,凉意让姜清扬的酒也醒了一些,他定睛看向眼前人,原来真的不是她。姒希纯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姜公子可认清了?为何还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姜清扬闻言,立马松开手,忙赔不是道,“希纯小姐,清扬酒后忘形,不是存心冒犯,还请希纯小姐恕罪。”姒希纯换上平日里的娇柔模样,温和的说道,“公子虽然举止冒犯,但是缘由还是喝醉了,希纯不会怪罪公子,但是希纯希望公子能记住今日之事,欠希纯一个人情。”姜清扬忙起誓道,“今后希纯小姐如有差遣,清扬必定万死不辞。”希纯掩嘴轻笑,“空口无凭,公子得给希纯一个凭证。”姜清扬愣神,没想到这个姒希纯这么有心计,却不知该给她何物。姒希纯自己伸手拿起了姜清扬腰间的一枚玉佩,道,“就以此物为凭,如何?”姜清扬无奈,只好解下玉佩,递给姒希纯。姒希纯得了玉佩,便独自返回席中,言行若常,仿佛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
姜清扬在回廊中站了一会儿,心里回想起来,不由后悔不迭。这时候,皇甫俊卿因为见姜清扬久久未归,出来寻他,两人便在廊下相遇。
姜清扬看到皇甫俊卿,心底里腾其一股怒气,他语气不善地问皇甫俊卿,“皇甫兄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考虑成家呀?”皇甫俊卿哑然失笑,“别人不懂我,你还不理解我吗?功业未建,何以言家。”姜清扬冷笑,“太常之女乐瑶心悦皇甫兄,皇甫兄意下如何呀?”皇甫俊卿摇了摇头,“我从未对她有此想法。”姜清扬盯着皇甫俊琴,故意表现出惊讶,然后接着问,“那皇甫兄的意中人是谁?苍梧国使臣?亦或是均输令之女茜彤?”原本皇甫俊卿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听到茜彤的名字时候蓦地抬起头,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姜清扬这么问,再认真看姜清扬的表情,确是十分清醒,并不像醉了。他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于是伸出手准备去拍姜清扬的肩膀,说道,“你醉了,我们回去罢。”不料自己伸出的手被姜清扬挡开,且力道极大,皇甫俊卿有些震惊看向姜清扬,只听姜清扬依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今日清扬一定要听到皇甫兄的说法。”皇甫俊卿无奈,只好说道,“我本奉昭王旨意,保护欧阳使者,并无其他想法。至于茜彤,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
妹妹……藏身在柱子后的茜彤听到这句话,眼泪忍不住默默顺着脸颊流下。她方才见到皇甫俊卿离席,本想借机询问他与欧阳妙灵的关系,没想到偷听到这样一段对话。同时目睹这一切的还有一个男子,他也同样将自己的身形掩藏在柱子后,不同的是,他本是尾随姒茜彤而来。
待这几人怀揣着各种不同的心思回到座位当中,却听到孔乐瑶与卞纯竹又斗起嘴来。因卞纯竹本来与孔乐瑶同桌而坐,孔乐瑶还记着夺衣之仇,不愿多看她一眼,一直跟旁边的姜婉兮说话。卞纯竹心中生气,于是借侍女上菜之际,故意使了个绊子,让侍女不慎将本要上桌的油焖猪蹄失手泼向了孔乐瑶。孔乐瑶来不及躲避,衣服上便淋上了油腻腻的汤汁,怀里还滚落着一个温热的猪蹄。众人不免失笑,侍女害怕地跪于桌前,请求饶恕。孔乐瑶本怒不可遏,却被孔太常喝止了,只让侍女带她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孔乐瑶心里又气又怪,正好看见卞纯竹得意的笑容,心里明白几分,心想,这笔账我日后再跟你清算。孔太常看到自家女儿与大司农之女有嫌隙,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大司农卞有为。卞有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仍然与旁边的人碰杯饮酒,交谈甚欢。
孔太常收回目光,又望向了老对头姒太尉,只见他与卫尉皇甫无涯促膝而谈,非常密切的样子。心里不免一沉。回想起,几日前,自己曾经邀请皇甫无涯到府中下棋,并暗示其必要时候要帮助自己,却得到对方一副模棱两可的回答。自己本以为皇甫无涯是保持中立态度,现如今看来,他似乎与太尉又走到一起了。自己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无法达成联盟。
席中,最与众不同的就是今晚的寿星孔维岳了。他既不与他人碰杯,也不参与聊天,独自坐在席中,自斟自酌,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让人无法把他跟今晚的主角联系在一起。孔维岳的态度却很得嵇爽的喜欢,他一直有心想将嵇小雅许配给孔维岳。于是只听他突然出口,向孔太常禀告道,“公子业已成年,但尚未成家,子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公子的婚配不知太常大人心中可有意向?”众人当中,不少携带女儿前来的官员一样存了这种心思,只是官位比嵇爽低的根本不敢发声,比嵇爽高的也并不急于发声,而是静观孔太常的反应。
只见孔太常爽朗一笑,“老夫身无他物,唯有膝下一对儿女,视若珍宝,他们二人婚配,我不愿过多干涉,只求他们两情相悦即可。”孔太常一语既出,众人不免沸腾起来,原来以为自己配不上的突然之间觉得有了机会,本就门当户对的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去太常跟前报名,却又要看孔维岳是何想法。孔维岳感到四周传来各种火辣辣的眼神,却眼也不抬,对着孔太常的方向道,“儿臣全凭父亲做主。”这下,立马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只听廷尉寺左监冯琨率先站起来,向着孔太常拜道,“卑职有一女,年方十九,尚未婚配,愿与维岳公子结下秦晋之好。”只见冯琨身侧的一粉衣淡妆女子跟着一同欠身向着孔太常施礼,眼睛却对着孔维岳暗送秋波。孔维岳却仿佛没有瞧见似的。孔太常笑道,“廷尉寺之女妩媚娇柔,甚好。”嵇爽心里暗骂冯琨真会见缝插针,忙道,“学生也想为小女嵇小雅向老师求亲。”嵇小雅着实吃了一惊,显然她并没有此意愿。孔太常瞧着嵇小雅的模样,满意地点头,“大鸿胪之女端庄文雅,也不错。”这时候,姜太傅也忍不住说道,“你们两位也真是太猴急了,今天本是来恭贺维岳公子寿辰的,偏生被你们搞成了相亲大会。”嵇爽和冯琨都觉得脸上讪讪的,互相看不顺眼,然后坐下。只听姜太傅向着孔太常笑道,“我家婉兮今年虚岁十七岁,与维岳自小是青梅竹马,志趣相投,如果他们二人在一起,岂不是天作之合呀。”老奸巨猾。嵇爽和冯琨心里纷纷浮现出这四个词。姜婉兮却对父亲的决定并没有流露出不愿意的样子,脸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温婉笑容。姒容景和其他人都认为自己根本没办法和前面这三人相提并论,于是并没有人再向孔太常提亲。姒太尉一副旁观的样子,并没有出声。孔太常看着这三位女子,心里暗自比较一番,觉得姜婉兮从家世上更胜一筹,似乎是更合适的选择。而孔维岳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仿佛他们谈论的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茜彤突然有些同情孔维岳,虽然家世显赫,又有着天底下最好看的皮囊,在婚姻大事上却完全没有办法自己做主。一想到这,她突然感到喉咙一痒,便咳嗽了两声,心想自己定是刚才出去没披外衣着凉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管家报送,“文琦公主到。”众人不禁觉得奇怪,文琦公主怎么去而复返。只见文琦公主和孔乐瑶一同从厅外走了进来,原来是孔乐瑶将众人为孔维岳相亲的消息报与回宫路上的文琦公主。文琦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婉兮,道,“婉兮姐姐一向端庄自持,如今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嫁了。文琦好奇前来瞧瞧,所许是谁家公子,能否配得上我们夏越国第一才女。”姜婉兮脸上一白,并不言语。反而是姜太傅起身向文琦公主行礼,“禀告公主,太常之子风姿俊逸,与小女又是自小相识,臣遂腆着老脸,向太常毛遂自荐,欲与孔太常结成秦晋之好。”孔太常也道,“太傅之女秀外慧中,与我儿甚为般配,臣也有正有此意。”文琦公主不怒反笑,拍着手道,“好一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众人被公主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只听文琦公主突然眼神灼灼地望向孔维岳,道,“却不知道你心中是否也认为姜婉兮是你未来妻子,你可敢当着众人面说出你心中真正心仪的人是谁?”孔维岳觉得文琦公主真是上天派给他的克星,总是给他出各种难题。眼下被文琦一问,众人皆等着他表态,他又不能像刚才一样糊弄过去,于是他只好躬身说道,“儿女亲事一向是父母之命,维岳不敢擅越,自作主张,希望公主能成人之美。”他本意是让文琦以为自己确实有心想要娶姜婉兮,希望文琦知难而退,不要再胡闹。不料文琦手中却拿出一副画,正是那副少女夜舞图。眼中含着泪花,问道,“你可敢当着这副画的面前,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吗?”孔维岳心中一惊,那副画怎么会出现在文琦手上?但是眼下的情形让他又无法直接问出口,只好接着说道,“无论公主问一千遍一万遍,维岳都是一样的回答。”“哥哥,你好糊涂。”这时候孔乐瑶突然上前,拿过文琦公主手中的画,并将它展示给众人看,只见月光下,一身穿白衣的女子在湖畔凌空起舞,舞姿灵动,意境婉约,格外出尘脱俗。孔维岳看到孔乐瑶的举动不免心中庆幸,还好当初没有画上容貌。却听到众人在交头接耳,“本来传闻一直以来都是文琦公主单相思,没想到实际上却是太常之子与文琦公主两情相悦。”孔维岳心中震惊,定睛去细瞧,那跳舞的少女眉目十分熟悉,两瓣娇憨的朱唇笑起来十分甜,正是文琦的样子。孔乐瑶对着孔维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欢欣,但在孔维岳的眼中看来,却是天塌地陷。孔太常假意咳嗽了两声,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沉稳地回答道,“今日宴会本是为庆贺小儿诞辰,并非为小儿娶妻,况且婚姻大事不同儿戏,尚需要从长计议,往后再提不迟。不知文琦公主,意下如何呀?”文琦眼见目的达成,便也见好就收,于是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道,“太常之言甚得我心,本宫也乏了,先行告退。”文琦走之前,回身对孔维岳嫣然一笑。孔维岳此刻真是哭笑不得。别人都以为他也喜欢文琦公主了,但是他又没办法当着众人的面解释画中真正的人是谁。更何况文琦还和他的好妹妹串通好了。想到这,他不由恼怒地看了一眼孔乐瑶,孔乐瑶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躲在了姜婉兮的身后。
宴席终于散去。宾客们纷纷向孔太常告辞。姒太尉故意揶揄孔太常,“恭喜孔太常,令郎与文琦公主两情相悦,看来成为驸马之日指日可待,真是可喜可贺。”孔太常皮笑肉不笑,回敬道,“太尉家人才济济,如今又添了一位满腹经纶的均输令成为左膀右臂,看来将来权倾朝野之日也是指日可待呀,恭喜恭喜。”姒太尉面色一沉,不悦地拂袖离去。登上马车后,他环顾左右,却发现只剩姒希纯一人,便问道,“你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