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愤愤然撒了手,刹那间心念电转,心想:“是韩溯么……怎么会是他?难道是他请了族内的长辈,来兴师问罪了吗?真是好生奇怪……啧。”
李大人抚了抚须,又问那门子道:“那韩溯说话什么语气,是怒气冲冲吗,还是得意洋洋?他所言的信物呢,呈给我看。”
那门子跪着不敢起身,双手打怀里一摸,掏出个丝绸小袋,双手奉给李大人,道:“那秀才没看出有什么情绪,除了口气大的没谱,看着倒挺和善的,对了,他还赏了小的二钱银子呢。”
李大人接了小袋,入手沉甸甸的,有三四两分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极上品的方形翡翠,望之几近透明,拿在手里,冰凉滑腻,这屋中气温似乎都为之一降。
这块方玉长三寸左右,宽约一寸半,比之寻常玉佩大了不少,比笏板又短了许多,李大人也是博览群书,见识广博,知道此物非比寻常,乃是一块珍宝,不敢怠慢,又细细观瞧,见上面好似刻有文字符箓,于是走到门前,借着门口的阳光,终于看了个真切。
那玉上正面是道家符箓,刻着“五雷号令”,边款还有小字,右刻“霹雳一声”,左刻“扫邪归正”。背面却是篆字正书,上刻“正一嗣教”,下著“清素真人”,原来是一块道家令牌。李大人看了半天,还在思索这韩秀才是何用意,突然间他记忆深处一声雷响,仿佛触了电一般,攥着令牌就往大门跑去。
李大人方才在后堂东厅吃饭,一路跑过夫子院、二堂、大堂、下了月台,穿过仪门和甬道,十几息的功夫才奔出了大门,喘得不行。李大人一见门前马车,看了车上韩溯一眼,投去求助的目光。韩溯则对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举手至面前轻摇几下,示意他不要张扬。李大人心领神会,抢到车前,急忙忙撩袍跪倒,恭敬磕头,伏在地上道:“不知天师法驾亲临,小县有失远迎,请天师赎罪。”
张凝早等得不耐烦,没好气的答道:“我爹爹在家闭关呢,哪有空来你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玩耍。快请安,然后让我进去。还有,让你的人都警醒着点儿,别做多余的事。”
张凝甫一开口,李大人听车里竟是女子声音,十分莫名其妙,待听完女子所言,心下了然,又恭敬道:“原来是天师千金亲临,敝县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小县李学易,给小姐请安了。”
李学易起了身,让门前的轿夫抬了轿子,将张凝接去了后堂厅,让夫人小心接待。待送走张凝,李大人赶忙跑来韩溯面前,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二日不见,闹出这般动静。
韩溯沉言道:“县尊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大人现在速去召集盂县众官将来此议事,天师之女昨日途经方山寺时,遇贼人袭击,井陉驿冯大人派来的护卫也全军覆没了。”
李大人陡听天师之女在境内遇袭,吓得三魂丢了二魂半,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顿时如坠冰窟。这张天师乃天下道教之尊,地位非凡,自唐朝以来代代相封,世袭罔替,到这明朝天启年间,已是第五十一代天师。天师仅职务上就相当于后世的高官领导,又有民间大量信徒,社会影响力巨大,加上明朝皇帝最信老道,尤其嘉靖万历二帝,沉迷炼丹以求长生,对天师一脉更是封赏尤多,恩隆正眷,因此张天师在这大明朝已然是超越了品级的存在,地位犹如后世的国家级领导一般。
国家级领导的亲属,在他李大人治下境内,遭遇恐怖分子袭击,要是事情传扬出去,朝廷追究下来,他李学易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杀的。李大人体若筛糠般又连问韩溯几遍,是否确有此事,韩溯体谅他内心惶惧,耐心答说,此事千真万确,但还有转圜余地。他也是昨日途中遇袭,机缘巧合之下,和天师之女一同逃出生天,天师千金上午刚进的城,此时还没吃午饭呢。
李大人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跑回县衙大门前,把懒凳边跪着的众门子都叫了起来,让他们速速去请守备张大人、巡检陈大人来县衙,并让人分别通知王县丞、刘主簿,还有叶典史到二堂议事,自己则一溜小跑,先回了后堂,招呼厨房准备酒菜。
韩溯看众人狼奔豕突一般四下散去,自己也跟着李大人派来伺候他的门子,施施然进了县衙。
韩溯走到二堂时,县尊李大人也把送去后宅的酒菜吩咐下去了,正好赶回了二堂等着韩溯,县丞王和艺、主簿刘万禧、典史叶文成的居所就在县衙内,此时也到了二堂,师爷张耘也到了。
李大人见韩溯来了,不待韩溯行礼,也顾不得互相介绍,上前拉住韩溯的手,急急问道:“贤侄,到底详情如何,快快向我讲来。”
韩溯倒一点不急,对那堂里几人一一微笑颔首,权当见过了礼,便对李大人道:“县尊大人莫急,学生也是一路赶来,水米未进,不妨咱们坐下说话,学生自当为县尊大人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