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来做甚?”
落霞元君望着廖云,面无郁郁。伏在墙根儿,瞧着,世间竟有男子能使落霞元君沉郁至此,倒也稀奇。
“霞儿。”
“三殿下还是唤本君一声元君罢。”
那水裳男子抓着自己的轻袖,面色沉重。
“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吗?”
“我们之间?三殿下这近乎,套得委实晚了些。”她轻眸一瞥,“那日,在南海,你清清楚楚地对我喊着‘走!’,怎的?这才过了两载,全抛诸脑后了?”
“你该晓得,那本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那可是我的意思?”她讽笑着:“莫不是你瞧我日日欢愉,嬉笑于面,便觉得我是不会受伤的,不会疼的,那龙女随意挤几滴眼泪,你便狠了心思负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善!”她转身,凝着落英:“我喜形于色,可并不代表我不会受伤,不会哭泣,不会疼,你能为了南海水君的不辨是非负责,凭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博山,你听着,本君当年初入情网,待你确有几分情意,不过都在南海被你夫君的雷,被你的薄幸劈了个粉碎。待你,我已然心灰意冷,你莫要再做纠缠,否则保不齐我会做出什么追悔莫及之事情。”
“霞儿!”
他拽着她的臂,低首,望着她的眼。
“放手!”
“当时南海泉眼枯竭,我身为南海龙子,只能和亲四海,借助四海之水…”
“你和亲失败,南海可曾枯竭!”落霞凝着泪眼,质问道。
他愣了一愣,摇了摇头。
“博山,编这种借口,好玩吗?你永远不会懂,此番,我有多失望!”
她甩开他的手,欲离去,可他托着她的手,往后一牵,欲搂住她。哪晓得落霞元君一个回旋,顺势一个回旋掌,将他震开。
“霞儿!”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你若再做纠缠,我便诉玄女,说你亵渎元君!”
话毕,她化了道云霞,散了。
那落霞元君,本也是连神都怕的神仙,可这南海水君的三殿下却这般…,不由得赞叹,情这东西,委实是误人。
我奔之前头,将他扶起,细细一瞧,剑眉凤目,气宇轩昂,手持画扇,龙发飘扬,倒似书中说的那些个谦谦君子。
他望着我,打量着:“你是凡人。”
他竟看得出我的本身,要晓得,因有了九天玄女的仙咒,便连火神与月老都瞧不出我的真身。
“你…,瞧得出?”
“你不是哑巴?”他有些惊异。
“嗯…,我家真君飞升不久,气泽虽上的轻然,奈何偏偏喜欢凡间的吃食,这才将我提了上来,仙君也晓得,我左不过一个凡人,同仙人们住得久了,难免漏出什么破绽,这便有了装聋作哑这一说。”
“原是如斯。”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尘灰。
望着他的仙衣,道:“天衣…,不都是无缝无染的吗?”
“此衣,并不是什么天衣,只是一件有霞云水裳做出的仙衣罢了。”
素来仙人们嫌麻烦,不愿浣衣,便备了许些天衣,大至天帝,小至仙娥,无不如斯,他这般,倒委实清奇。
“这仙衣,有霞彩为料…”
霞?原是一个痴汉。
“小人园中的梨花正盛,连日酿了些花酒,仙君若不嫌弃,可否去小人的院子里吃上一盅?”
他鞠躬道:“有劳。”
想想那落霞元君何等逍遥,怎会喜欢上这么个文质彬彬的拘谨之神,果然,神仙的世界,我不懂。
我们依阶而坐,倒亦算得酣畅淋漓。花雨纷飞,静谧安详。
“孙兄,你这花酿,颇是劲道。”他咕噜咕噜的吃着。
劲道?这酿虽用了些速成粉,却委实算不得多大的酒劲。只是他这一口一大盅,说是不醉人,那也假。
“你这般吃下去,怕是我这四盅好酿,都要与你吃尽了不可。”
“善,酒酿这东西,委实是个好东西。”他眼角的一滴光顺颊而下。
“我出生的那日,龙宫沉鱼三十六楼,明珠璀璨,照亮了整个南海,观星神君说我乘星海而生,气泽天然,有上尊神的天数,从此我便受尽恩宠,二岁成书,五岁在万佛塔会背完了《般若金经》三百卷,师承文殊菩萨,一万载。南海诸神皆以我为崇,可为了维持我庄严神圣的神像,我不敢哭,不敢笑。”
凡间官宦人家的公子,为了声名,艰苦读书,不谙世事,活成了先辈们想要的日子,却失去了自我,如个提着线的木偶一般,在自己不讨厌,却也不喜欢的日子里,沉沦。
望着他这般,却也着实动容。
“本是百无聊赖的日子,却在一日生了道彩霞,我三百岁的那日日舍利塔下,我同沙弥们探讨佛理,思如泉涌,口若悬河,略有所畅。回过首,菩提树下,她一袭霞裳,灿然一笑,花叶摇摇,那一株素白的花飘至了她的发上,她却也也全然不晓。那一双暖入人心的眼,似阳一般,闪闪生光。”他嘴微微扬起,神目欣然。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佛塔的长者,带我上了树前。那日的光景,依稀之间,历历在目。”
他的眼变得愈发沉醉,沉醉。
“你是何方来的小神仙?”
“小…,小仙…博山。”
“博山?”落霞元君抚了抚发,来回行着,不一会,回过首,笑道:“龙角!博山是龙角的意思!”
“…善…”他支支吾吾地应道。
“博山。”长者对着博山道:“此乃九天之上的元君,落霞元君。”
“落…落霞元君…”他似有些失落。
“元君,小仙还要去招待其他仙人,便先走了,只是博山仙君…”
“无碍无碍。”落霞元君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