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而不语,额上的细碎在风中摇曳着,一双目沾着泪,泛出了光。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是人,是妖,是神,还是魔!”
她低着头,刻意的闪避着我的目光。
“还是…我什么皆不是…”
“长戈…”
“走。”
她驻着,含泪望着。
“走啊!”
这是我唯一一次凶她,此刻心中百味交织,早已分不清是痛,是惧,是忧,还是…,我无法承受毁灭与我带来的痛苦,亦无法承受她的怜悯。
“我不走!即使你打死我,我亦不走。”
这是第一次我瞧见了她不知南墙不回头的倔。
我扬起长指,聚着仙力,正对着她。
“我让你走。”
她闭了眼,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之前虽同她有所误解,可对于她爱我,从未怀疑。
见我如斯,此刻,她怕是亦无味陈杂。
玄光一现,我带着兰蕊瞬出了此处。
她许是痛,许是伤,许是忧,我亦然。思慕着我的她亦被我这般思慕着。
兰蕊被我一道仙术化作了枚掌中玉,藏于仙袖中。
如今的我似登峰之山,周身绕着旁人瞧不出的仙云,迷而甚霸,她在我袖中亦可得了仙力庇护,常驻容颜。
在人间如行尸一般绝望的行着,举步维艰。
我曾以为人定胜天,站在天道的高点来渡化众人,众神与我不过如芸芸凡人一般不过尔尔。
若可以,我真希望一切都未发生,我还是那个战在汴州城穆府门口务商的少年郎。
“你可当真是思全了?”圣母上君问道。
碧落湖畔,新莲朵朵,仙柳横斜,柳絮漫天舞着,跪在圣母前,我便已下定了决心。
“求圣母娘娘,褫夺了我的修为。”
“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你这修为霸道凌厉,莫说是褫夺,便是连道封印亦见不得有效。”
她瞧了瞧那一汪碧水,道。
“除非…”
“除非什么?”
“碧落湖之水源于洛河星水,有镇洗髓的神力,若强行用碧落湖之水起结界,固然可将你的修为聚于器物长镇于湖中,只是你的前尘便会被洗个彻底。”
彻彻…
若要我忘了,我怎舍得。
“冥界有条穷河,穷湖之水聚人世之泪酸甜苦辣,若饮了那水,便会忘却情思,从头做人。若饮下穷湖之水,再借碧落湖的仙泽,施以术法,便可起褫夺之术,将你的神力置在玉器中,长封于湖底。”
“那般…,我会如何。”
“你会失去周身仙力,除了之前习得的粗末法术,重新修行。”
“我是问,彻彻…,我可会忘了她?”
“不会。”她叹了叹。“只是你不会再爱她。”
“为何?”第一次觉得委屈。
“此法为洗根之术,木无根,犹在,却无枝无叶。你亦是,前尘尽在,情根却无,饮药之后次日的第一缕阳照射大地之时,阵法遍生效。”
起了身,缓缓地行着。
我曾以为上天是公平的。
夺你一分,便会还以你一分,尽管我失去了一切,尽管我曾流落街头,尽管我几度生死,可她依旧陪着,爱着我,若连对她的爱都被褫夺了,那样的我,还有什么?
上天对我似从未好过,尽管我很努力的活着,笑着。
周身的仙云愈发浓了,即使不开天眼都感受得到周围云带动的风,周围的仙力一点一滴源源不断被我汲取,即使我从未施力。
我似个怪物,在云端,那守天的兵将瞧见我都是绕着走,生怕一靠近我便吸尽了修为。
一个人,活成了我这般,人见人惧,神见神躲,亦是可笑。
我下了凡,又至了云中楼,站在那楼上,一览汴河滔滔流水,气势磅礴。云密了起来。
不一会雨凄厉厉地下了起来,那河畔的花柳被雨袭着,似破似败,不成样子。申时以至,暮色既现。
取出怀中的玉笙,潇潇而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寥寥。
“滴滴答答。”
玉彻手中的梅花伞滑下的雨在地面滴答陈响。她一袭浣着紫纱的白衣,青丝飘然。
此情此景,竟让我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幻觉。
她缓缓向我行着,一双白靴子似沾了些水,所踏之处亦生出了道花印。
渐渐地,她停了下来,望着我,艰难的挤出两字。
“长戈…”
暗夜凝香紫,除了此句,怕是再难寻到半字配得她丝毫。
“你的履…湿了。”
她望着我,如我一般,满心惆怅。
“过来。”
她缓缓地行至我身侧,望着我。
我坐楼栏上,轻拂一挽,她便伏在了我的怀中。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响彻玉笙寒。陪我看雨,如何。”
她微微点了点头。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