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走出冷苑大门,黛染便遥遥看见素馨带着若云等几名侍女,风风火火匆匆忙忙地往冷苑赶。
黛染遥遥地冲素馨挥了挥手,看到黛染安然无恙,素馨吓白的脸才稍微好看了一些。素馨欲快步走向黛染,黛染却举了举手,示意素馨站在原地等着。黛染才刚走到素馨身前,素馨便立马紧拉黛染的手,左右上下不住地打量黛染,迫切地问黛染:“听说慕容泠来过?!怎样?慕容泠可有为难你?”
“慕容泠倒是来不及为难我……”黛染拉着素馨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说……黛染将方才冷苑内发生的事情,详细无遗地给素馨描述了一遍……素馨身临其境地沉默聆听着,待黛染说完之后,素馨转目示意若云等侍女退到身后。
“无缘无故地,你为何要到冷苑里去?”素馨直接问。
“我……我只不过是去冷苑看看菩德而已。你是知道的……菩德与我一向亲近。”黛染目光躲闪地不敢告诉素馨真相,左顾右盼地不敢直视素馨逼问的眼眸。
“你根本就不是去看望菩德的!你是去找离渊,是吗?”不给黛染躲闪的机会,素馨一语中的:“你以为,只要离渊愿意承认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吗?”
“我只是不愿他人耻笑我的孩儿……是没有爹的野种……如此而已。”黛染卑微地说。
“有爹又如何?”素馨苦口婆心地分析道:“方才菩德的遭遇,便是最好的例子。身为离渊的孩儿,就只能命如草芥地任人践踏!你试想想,若菩德今日的遭遇落在你的孩儿身上,若你的孩儿没有菩德这般幸运地得到他人相助……你真认为你与你的孩儿能承受那般磨难吗?”
“我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儿的!”黛染激动地说着,拒绝想象她孩儿的手被人砍下的画面……可能还不只是手,可能她们还会更加残酷地直接要她孩儿的命……黛染又是愤怒又是害怕,全身不住哆嗦发抖。
“你总是说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孩儿!然而,你真认为这话‘说’便‘是’的吗?”素馨突然更加压低声音,深沉地在黛染的耳畔说:“反正你就是要找人做孩子他爹……与其选择无用的离渊,不如选择夏侯衍!你试想想!普天之下,谁敢欺负夏侯衍的孩儿?”
“你疯了……”听了素馨的话,看着素馨的眸,黛染禁不住倒抽了两口凉气。
“不是我疯了,是你还不愿意想通!”素馨直视黛染的眼眸,也逼着黛染直视她,“黛染,这可是你与你孩儿如今唯一的希望!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抓紧时间……若错过了这段最佳时间,一切便都无法挽回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做!我不要这样做……”黛染不住地摇头拒绝。
“你不能总是自私地说你不要,你要为你腹中的孩儿多着想……”素馨说了很多,很多……黛染却始终脑袋空空地,拒绝再听进半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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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夕,残阳如血。
黛染静静趴在半推的红窗上,静看残阳将天空染成绚烂的红,静看天地坠入浓重的黑,静看明月与繁星于夜空中暗暗点燃。目数繁星,一颗,两颗,三颗……就如河里的鱼儿数不清一般,星河内的星辰亦是数不尽。
思念,一如在回忆中摇曳的鲜花,凋落却又重生。
如何能够忘记?
轲倪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如何能够忘记?
轲倪的俊朗面容,怀抱亲吻……
如何能够忘记?
那些在紫瑶宫内相互厮守的夜……在紫瑶宫的那些夜里,她也常靠在轲倪的肩膀上,静听琴声,伸手摘星……在轲倪身边的她是幸福的……尽管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能珍藏在彼此心间,但她仍然无比幸福。
来到大乾王宫的日日夜夜,黛染都为她执意前往军营而后悔万分。
若知道萨释国必亡,她必然哪里都不去!她只愿留在紫瑶宫内,紧紧地抱着轲倪,直至他们的天荒地老。
若她不曾离开萨释王宫……若她不曾前往军营……就算萨释国已亡……说不定,她还能与轲倪在某个安静的村落里,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简单日子!
都是她的错!
是她自诩伟大……是她自诩以国家为重……是她自诩大义凛然……是她自诩脑筋清醒……是她自诩巾帼不让须眉……一切都怪她自以为是!若她不曾这般自以为是,她便不会将自己逼到如今这般境地里来了!
但她又如何能言悔?
若她不曾前往军营,她便无法见离寒最后一面……毕竟,离寒为她付出了那么多……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重又睁开眼,重新再数天上的繁星。
悔或不悔,都已无用。
不如多花时间细想当下。
素馨说的方法……确实是现阶段对黛染以及对黛染腹中孩儿最好的方法。但是,夏侯衍灭了萨释国,夏侯衍害得她腹中的孩儿与亲爹分离,她如何能让腹中的孩儿认贼作父?!可是,若腹中的孩儿不认贼作父,她与腹中的孩儿如何能在大乾王宫之内生存下去?!她到底该如何抉择?她到底该如何在大乾王宫生存下去?
黛染低吼着,用力地捂脸。
悲愤!羞悔!无助!恼怒!
菩德险些被砍下手的场景再一次在黛染的脑海浮现,连同初樱那双染血红目也在黛染的脑海中清晰……初樱何尝不想保护菩德?初樱何尝不是用尽一切方法保护菩德?然而,无论初樱如何呼天抢地,也抵不过夏侯钰的“住手”二字。
眼泪,纵横。
再度睁开眼。
朦胧泪眼将天地间的一切尽数朦胧。
看着天空中突然黯淡的星月,她狠下心来,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