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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骑军发起攻击的时间是在傍晚,如今在经历了靖北冲阵和骁骑探营以后,双方的大战不仅自沧澜关一路绵延,相持的时间也愈发长久,等到叶奇瑜与何桂清领命出帐时,已是子夜时分了。从来用兵,夜战常用在偷袭,但这一次靖北与骁骑的夜战,却几乎已经成为双方的决战,只不过战了这大半夜,双方都还未出全力,靖北大军还在关城之后等候战机,而骁骑的主力亦在章绍如严令之下,以守代攻,不得贸然出击。但双方将帅彼此心中都清楚,今夜无论关城内外,恐怕没有一个人敢卸甲入眠。终于,一贯谨慎的章绍如决定先发制人,而为了一击必中,他刺出的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
叶奇瑜和飞骑在骁骑军中的地位和声望,非寻常将领可比,所以眼见飞骑行将冲阵,尚在营垒中的骁骑将士,不禁士气大振,因为飞骑多年征战,鲜有败绩,就是孤军固守云州一役,即便损失惨重最终也还是守住了云州。叶奇瑜对将士们眼中的热忱或是习惯了或是不曾主意,他逢战必先,此刻脑海中已经在思索稍后如何冲阵,破除靖北的封锁了,反倒是何桂清,看在眼里,心中的感慨颇深。
军中的声望,不比做官,做官可以圆融周到,广结人员,纵然才具庸碌,资质平平,也不乏有人揄扬,顺利升迁甚至略有声名,但军营之中,固然也将交际,但想要获得将士们心悦诚服,仅会一些笼络的手段是不行的,除了立下赫赫军功,舍此别无他途。何桂清忽然又想到燕王,说起对兵士恩赏之后,恐怕没有任何一位将领可以超过燕王,但当初禁军的将士,从来都只当燕王的赏赐是理所当然,虽然口中常念燕王的恩情,但实则并不能对这位统帅有如何的尊重,等到沧澜兵败,燕王削职回府以后,昔年一班终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顿时都不见了踪影。两相对比,却显得叶奇瑜多年来的功勋卓著,他本就是宿将之子,父亲战死疆场,他又自幼授业于重臣名将,更难得的是从来都是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何桂清直到此刻,才对领兵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兵权令符固然可以巧取得来,但真的要三军归心,甘于效命,却非得有叶奇瑜这般经历不可。
叶奇瑜回到飞骑营中,白天突袭山堡时原本就只带了精锐小队,此刻飞骑大部,听闻叶奇瑜已经回到爵帅的中军帐,很自然地就会料想到会有攻坚的任务交给飞骑,所以不必叶奇瑜派人传命,此刻众将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叶奇瑜回来,便要出营冲阵。冲阵的计划,是在山顶堡垒出发时叶奇瑜就已经交代过的,此刻随他下山的飞骑已将需要的炸药火雷准备齐全,同时为了轻装上阵,应对灵动迅捷的沧澜骑军,此次飞骑更是将马匹上所披覆的甲胄尽数取下,甚至飞骑自身,也仅着贴身的护心软甲,几乎与沧澜骑军无异。
这自然是极为冒险的一步棋,此刻两军大战,上万人厮杀在一起,炮火箭矢齐发,未加防护的飞骑本就携带这火雷炸药,只要骑术稍差,略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叶奇瑜行此险计,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一则两军前沿此刻已经绞杀在一起,犬牙交错,又是在浓重的夜色之下,骁骑远程的炮火根本无法轰击,所以想要突破靖北的防线,只有以轻骑冲阵,携带火雷近身炸开缺口,而之所以敢如此轻装冲阵,也正是因为夜色深沉,两军又是混战,骁骑不敢发炮,靖北也不敢贸然发炮,而靖北白天所用的小型火雷,威力有限,未见得能造成致命的杀伤。
众将原本准备已毕只等叶奇瑜归营,不曾想与叶奇瑜一同来的还有何桂清。何桂清为人周到,平日里在营中彼此也多有交游,但他始终只是在章绍如身侧筹谋军机,并不曾亲历兵火,这次突然出现,众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众将心中的疑惑,叶奇瑜自然也明白,因而刚进军帐就朗声宣布道:“何参军奉爵帅之命,随我等共同出阵。”
听到叶奇瑜这样说,又是章绍如的命令,飞骑众将自然遵从,而叶奇瑜也不多言,何桂清则自重身份,同时也不愿托大,所以向众将行了一礼,却未说话。
整装已毕,便待出发,等走到军帐之外,叶奇瑜复又令道:“来人,将我的马牵拉给何参军。”
“少将军,何某怎敢如此。”叶奇瑜的坐骑,随他征战多年,而且坐骑亦是身份的象征,何桂清又岂敢初到飞骑营垒,就僭越至此,乘坐飞骑统帅的坐骑。
“何参军不必推辞,我飞骑营中,多是漠北战马,其性暴烈难驯,非久经养驯,不能驾驭。唯有我这匹狮子骢,是我十六岁生辰老师赠我的礼物,雄健有力尤胜漠北烈马,但性情温顺,易于驾驭,老师既然将参军交托于我,我便断不能让参军有任何意外。”叶奇瑜的解释确实也在情理之中,飞骑战马野性难驯骁骑人所共知,从来良驹多是烈马,不会轻易臣服,何桂清初经战阵,匆忙间难以驾驭烈马,而且叶奇瑜以坐骑相让,更表现出身为一军统帅对部属的关怀之意,彼此之间的地位昭然,确实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