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叶奇瑜如此说,何桂清也触动往事,这匹狮子骢当年还是他一手挑选的。彼时战火纷飞,章绍如在征战之余,关照何桂清去挑一匹好马,不仅要脚力雄健还要温顺。起初何桂清以为是章绍如想要更换坐骑,如此良驹寻访不易,为此他很是费了一番心力,但选中以后,章绍如并未骑乘,而是对何桂清言道这乃是一份礼物。之后何桂清也不知道这份礼,落谁家,如今倒解开了。既然叶奇瑜有此坚持,而且也确实是周到妥帖的安排,何桂清也不便坚辞,因而唯有极为恳切地向着叶奇瑜说道:“何某在此拜谢少将军。”
有关坐骑的小小插曲转瞬即逝,飞骑全营登时在叶奇瑜率领之下,翻身上马,迅疾有序地自营门而出,准备冲阵了。尚在营中的骁骑将士,不自觉地在营垒两侧夹道欢送这支享誉军中的劲旅,军心士气无形之中就振奋了许多,何桂清此时才明白章绍如为什么会派出飞骑,也才真的倾服章绍如的用兵之术。
飞骑出营以后,并不耽搁,战场的形势叶奇瑜在山顶堡垒中已经观察得十分清楚,靖北先以骑军冲阵,再以万人军设伏,其实都只是诱饵,只不过这支万人军战力强悍,在兵力出于劣势之下,仍奋战不止,骁骑竟一时间无法突破。但靖北的兵力毕竟有限,沧澜关的守将又始终不曾增兵,久战之下,万人军的所需要防御的地域逐渐扩大,于是防线愈加薄弱,而叶奇瑜也正是看到了靖北阵势的短处,只要一点突破,势必要被分割包围。
计划原本进行的十分顺利,在两翼骁骑的掩护之下,飞骑很容易地就冲到了靖北阵前,但得到靠近以后,才发现这支万人军何以如此坚韧的原因。原来军阵之术,章绍如亦曾传授于易君瑾,此番易君瑾所派出的援兵,自然是习于此术的,所以伏兵虽只有万人,但配备精良,刀枪弓弩,坚甲利兵一应俱全,尤其当先的一面巨盾,颇有白天骁骑攻城时军阵重盾的风范,在攻守逆转之下,如今的骁骑,反倒成了白天屡遭挫败的沧澜骑军。沧澜守军应变之快,确实出乎叶奇瑜的想象,但这军阵之术虽然精妙,却不是全无弱点,靖北如今最大的弱点便是在以寡击众。军阵之术的威力固然受多重因素的影响,但守住阵势的关键,便是在于兵力,唯有军阵自身内部有源源不绝的物资和兵员补充,才能真正遏制住往来灵动,威势无匹的敌军骑兵。靖北的军阵,虽然是一样的后盾坚甲,弓弩也不输骁骑,但缺乏补充,后劲不足,已渐渐露出疲态了。飞骑抵达阵前事,靖北军阵刚刚才击退了骁骑的一轮冲锋,士卒疲累,弩箭也有待装填,而飞骑冲阵的速度,却更为迅捷,眨眼就已经来到靖北军的面前,盾后的弓弩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箭,飞骑手中的火雷就已经率先抛掷而出了。四散炸裂的火雷之中还嵌有银针,与靖北自己所用的几乎一般无二,想不到只是白天战场上的惊鸿一瞥,骁骑就已经迅速地如法炮制,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飞骑初战的效果甚好,靖北军阵先胜后败,着实受了一番打击,而等到军阵中的兵士已经再度准备好迎敌之时,飞骑的战术却又变了。叶奇瑜深知,面对这样严阵以待,坚甲利兵的军阵,如潮地冲锋,只会徒然增加伤亡,因而在飞骑之中挑选了十一名精干的部下,连同他自己组成一支先锋,近身接战,先破靖北的军阵。这是极为危险的时,在侧的何桂清内心并不赞成叶奇瑜亲身犯险,正欲有所谏阻时,却看到叶奇瑜的目光正停驻在自己的身上。
“何参军。”
“末将在。”
“我等十二人破开敌阵以后,领军冲锋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十二骑军当会冲杀不止,直取靖北的主将,你率部突破防线以后,要立刻分兵,将靖北伏兵就地分割,以利我大军包围歼灭。”
这是很冒险的计划,十二名骑军,目标较小,想要用速度的优势避开炮火箭矢,突破盾墙,总还有一线之机,但突破以后还要深入军中,寻敌主将,稍有不慎就将陷入重围,区区十二骑,犹如沧海一粟,瞬间可为齑粉。但如能成功,确有擒贼擒王的奇效,而且以十二骑人马,斩将夺帅,更能震慑靖北军心,确实是一步险棋,也更是一步好棋。何桂清虽是初经战阵,但其中的关隘,确实很快就想清楚了,叶奇瑜是将性命交托给了自己。一旦缺口出现,只要身后的飞骑跟进迅速,将靖北防线彻底撕开,同时迅速完成对其余靖北伏兵的分割,那么叶奇瑜不仅毫无危险,斩首敌将的计划也会更加顺利,而如果不能迅速完成这些布置,那再靖北重整旗鼓,再度将军阵的缺口填补上之时,就是叶奇瑜身陷重围,危乎殆哉的一刻。
“少将军,末将岂能置少将军于危地。”
听到何桂清这样说,叶奇瑜眼中有赞赏的神色,他知道何桂清懂他的意思了。这一场冒险既是为了迅速结束当面之战局,不给沧澜关中的靖北守军以可乘之机,也是为了试炼何桂清,而试炼一个人,不陷之入绝境是不行的。叶奇瑜了解何桂清的为人,一向以章绍如马首是瞻,而一旦章绍如的至亲弟子陷入险地,何桂清必要出死力相救,否则无论将来战功如何,必会自觉无面目再见章绍如。正是在这样的绝境之下,才能真正看出何桂清到底能否担当领兵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