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无一失是百密一疏的梦中情人，梦中情人这种东西好像只能以虚幻的形式藏身于造梦者意淫的每一帧美出天际的画面中，身为凡人的你我，时刻做好结结实实摔一跤的准备，痛摔之后再在摔过的地方扎扎实实建个地基。

暑假有鼻子有眼得这样过去了，大二就这样一板一眼得来了。我为晋升为学姐而感到光荣，仿佛前方就是光明璀璨的毕业之路。

开学第一天，我去了趟宿舍，听爱如唧唧呱呱数落了一通我的种种不仗义，接着又讨论了许久关于天文社和魔术社要合并的种种细节问题，我的脑洞被开得很彻底，完全见了底。

“这两个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社团，合并的意义在哪？”我是费解的。

“就是因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才要努力撮合到一起去，这样才具有创新精神，你太缺乏生活情趣了！”

“这跟生活情趣又有什么关系？你说话注意点逻辑会死啊！”

“你不理解我，当然就不懂我的意思，你太缺乏想象力了，有点偏于务实，生活太实际不好玩哦！”

“务实的人就关注一个问题，请问天文社社长和魔术社社长的奸情什么时候公诸于众？我是不是该为13届的新生提供点什么八卦趣闻了？”

“说吧，今天要哪种死法？”

“你跟丁远在一起了，那两个从小追着你跑的人要怎么办？”

“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会忽然明白彼此才是对方的真爱呢！”

“好个基腐爱情长跑。”

“说实话，我都习惯他们的存在了，可是现在毕竟跟以前不同了。”爱如手上的那块抹布来来回回擦拭着同一片区域。

“他们会明白的。”

“我最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老是忘记换新牙刷，那干脆就把旧的那个扔了，这样不管你会不会忘记，你都必须换。”

“好深刻的道理，你在影射些什么？”我翘着二郎腿，绕有趣味得问。

“我的道理才不影射任何东西，就是单纯的生活小妙招。”

我笑了笑，表示倾佩和赞同。

“言言，你说这才刚开学，我为什么总有一种结束的感觉？”

“是吗？可能……你的感情稳定了，学习也稳定了，日常生活都有了规律，如果是电视剧的话，这就是结局了吧……”

“怎么可以？！”她一把甩下那块擦出了境界的抹布，愤愤着，“我大学生活的**还没看见呢？就结束了？”

“你要什么**？狗血还差不多……”

“就算是狗血，我也想洒几盆啊……”

我摇了摇头，实在无话可说。

“那你是不是也大结局了？没戏了？”

光辰一个暑假参加了十八场婚礼，终于放下了林凡。

“其实第十七场婚礼，当新郎新娘穿着礼服从跳楼机上笔直坠地得时候，我就感觉到，我可以了。”

我们只在她新租的房子住了一晚，便一起搬回了学校。我知道光辰的可以再也没有林凡了，也知道，到时候，谁没了谁都是可以的。

光辰对我以励志当个记者的想法表示百分百赞同，她是身边所有人里表态最明确的那个，“我喜欢。”

当然她的喜欢对我而言，意义说大不小，晓舞同学那边，我连提都不敢提。

开学一个月之后，宿舍各成员的面貌都微妙得做了大幅度的变化，我退出了所有社团和校园活动，报了校外一家摄影机构抓紧一切时间学摄影，晚上基本都在图书馆啃书，程霖偶尔陪我，但大部分时间都有自己事情，爱如不再整天敲诈everybody 的零食，而是开始实行健康生活，每天坚持不懈得早起夜跑，谢绝零食，庞昀除了上课之外，依旧是每天独自一人往返于图书馆文艺社团，一丝不苟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在学弟学妹们那里又掀起了一阵浪潮，我偶有听说，她一天之内拒绝了多个同她表白的学弟，打破了本院的最高记录，听完之后，也只能笑笑，学妹们似乎不知道，庞昀学姐桌上摆放着一成不变的浮雕地球仪的地方以前有着怎样的别致和生机，她们可能也不会去想象庞昀一头丝绸般及腰长发的样子。林凡不仅走出了光辰的“可以”，更远离了庞昀的“以后”，我这个没有直接关系，却胜似直接关系的人只能祈祷在校内校外都不要遇见他为好。

浅浅是所有人中改变得最毫无征兆的一个，虽然面上语言上高冷一如既往，但行动上却热心积极了许多，没事就帮宿舍的人洗个外套，打壶开水，且形势愈演愈烈。我赖床的毛病在程霖的督促下虽有缓解，但依旧明显，由于爱如的果断抛弃，我成了宿舍最晚起床的那个，这样沁人心脾的孤单一直维持到了这天早上。

这是一个被“青春的坟墓”埋葬得异常“安详”的早晨，尽管头天晚上我还拉着爱如哭诉自己因为盖错了印章而失去了一次渴望已久的实习机会。

“言言……”

朦朦胧胧我感觉到隔着被窝被人推搡了一下，伴随一阵浓浓的醋香味，我睁开眼。

“浅浅？”

“我给你买了早点。”

一大早，我着实吃了一大惊，想睡也睡不着了。

“你怎么还在宿舍，不用去打工吗？”

“我辞职了。”

“辞职？”我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惊魂未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得走到窗边，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沉默得看着她，等她的解释，良久，她起身将庞昀的地球仪拿到了我的面前，用手指轻轻得抚着浮雕那微妙的起伏说道，“我想先去挪威，再去芬兰。之后，还有很多地方。医生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登山蹦极，所以，既然纵向缩短了，那就只能横向拉伸。”

我听得有些迷糊，但脊背却一阵发凉，“浅浅，你别吓我。”

她转过脸看着我，问道，“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

“你什么意思？……”

等待的过程中，沉默将我额上沁出的冷汗风干，而那风干蒸发的汗水却在另一个时空凝结成了锋利的针尖，一阵一阵得戳着某个地方。“言言……爸爸……”

她定定得看着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就是你想的意思。”

后来，她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但我一句没听进去，我只知道，自己在惶恐之中，哆哆嗦嗦得摔坏了庞昀的地球仪。

何茵的病是突发性的，让人偶尔提心吊胆，而浅浅……

绝症的唯一好处是它有明确病症和相对明确的死亡时间，你不必提心吊胆。

浅浅的话没什么顺序性和逻辑性得在我脑海里反反复复着，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怕，困在自己的森林里，找不到出路，也享受不了这过程，所以只能不管不顾，不看不想得天上地下东南西北四处乱撞，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更没想到，原来比起迷失，比起困顿与生的煎熬，我更害怕死的结束跟消亡……每当我被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感动到时，我就会提醒自己人性本来的丑恶跟他们表面的惺惺作态和愚蠢得不自知，我活着活着，活到忘了自己原本就是个人，既然我这么恶心人这种物种，我为什么不选择死亡，我觉得人已经不仅仅只是个物种了，这种外在拥有四肢的物种正企图用自己的意识来改造一切，早晚有一天大到宇宙，然而宇宙没有边际，那么其实所有的一切由意识到物质，由无边际人心到无边际的宇宙，其实就像外表面会一直循环转动的甜甜圈。我这么厌恶甜食的一个人却忽然发现，原来我是个贪生的人……”

“言言？纪忘言？……”

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抬头看向李子恬。

“你没事吧？丢了魂一样。”她接过我手上的照片，皱眉问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

“有心事别憋着，身体不舒服就歇着，千万别勉强自己做任何事。”她边说边收拾好了照片，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套上身，动作漂亮洒脱，一气呵成，跟她的人一样。

“我知道……”我笑着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要出去一趟，这几个人你能应付得了吧？”

“没问题。”我比了个ok的收拾。

“妹子，下次放假跟我们一起去云南吧！”她拿起自己的相机套在脖子上，拍着我的肩膀问。

“云南？”

“秋天到了，阿文过些时候又要去腾冲了，今年我也想跟去看看。我看你总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她扬眉看着我，我刚想说什么，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算了，你慢慢想吧，等我回来再说。”

李子恬是我见过得活得最像活着的人，她只比我大5岁，却像比我多活了50年一样，她教我摄影，教我观察细节，教我享受生活，我很羡慕她，同样得，我也很清楚，她的这种洒脱是种天赋，别人模仿不来，盲目得东施效颦只会把自己原有的生活弄乱。

秋天，云南，腾冲……

一个星期之后，阿文，李子恬，我还有浅浅一起坐上了前往云南腾冲的火车。

阿文是个斯文的男生，一路上总是不厌其烦耐心满满得为我们讲解着腾冲的风土人情和他在当地的一些见闻。他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浅浅和他聊得很投机，气氛愉悦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本想借此机会，陪浅浅出来散散心，心想，跟着阿文和子恬姐这样的人出来玩，想不开心都难，兴许浅浅继而会更加明白一些事情，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可当我托腮望向窗外划过的树影时，我忽然发现，这场旅行也是对我自己的赐予。

“阿文和村子里的一些人算是旧交了……”子恬一边笑着看向阿文，一边剥着橘子。

“村口大哥一家人比较热情，家里热闹，我每次去都住他家，一来二去，渐渐和村里人熟络了……”

“你离开的时候，他们应该很舍不得吧？”浅浅问。

阿文点了点头，似有话说，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的旅途。

火车于第二天中午到站，我们跟着阿文经过一番辗转于夜间到达腾冲，一路上安心安静，并没有旅途劳累的痕迹。阿文直接将我们带到了村口大哥家，大哥和大嫂的热情好客果真一点不亚于外婆。

“抱歉，嫂子，给您添麻烦了……”阿文露出一贯斯文让人看着就舒服亲切的笑容。

“哪里的话！”大宏嫂打量着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的大麻烦，又看向阿文，笑道，“哪个是女朋友啊？”

大嫂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加上她俏皮的语气让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嫂，你猜猜看啊……”子恬笑着朝阿文挤眉弄眼，阿文的脸微微泛红。

“这还用猜吗？”大嫂一幅心知肚明的样子更添几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