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校园，创造回忆比弥补更重要。
我和程霖空着肚子在校园的各个角落转了一圈，那条走廊，那间排练教室，还有那片人工湖。
“程霖。”我走近湖边，看着静深的湖水，幽幽得喊着他的名字。
身后某个不喜湖水的人不明所以的问，“干嘛？”
“我爱你。”我的声音只有湖里的倒影能听见。
我转过身，拉起程霖往植物园的方向走，“你说，我的手机后来有没有被人捞起来啊？这湖里有鱼的，会不会造成什么污染，害了小鱼的卿卿性命啊？”想到这里，我庆幸得拍了拍胸脯，“还好，惜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通报批评之后，大家的关注点不会是湖里的小鱼。”
“我一直想不通，是谁那么无聊，这种事还告到校长那里。”
“我一直以为你智商还算可以，这都猜不到？”
“猜到什么？”
“你知道校长和赵宁的关系吧？”
“不会吧……”
“他那天联考考得不错，回家吃晚饭的时候，一时兴奋，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说了。”
我点了点头，想到赵宁，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我们是要去看你说的那个老园丁吗？”
“嗯。算是带你提前演习见家长。”
“见家长两手空空不太好吧？”
“他可不是一般的家长，注意自己的德智体美就行了。”
杨爷爷，我和晓舞称之田螺爷爷的人，把这片植物园看得有多重要，我和晓舞最清楚不过，程霖经常听我说起，对他也有些好奇，我很期待田螺爷爷见到程霖的那一刻，他应该会为我高兴。
就在植物园的门前，程霖停下了脚步，说道，“礼尚往来，见了你的“家长”之后，你是不是该跟我见见家长？”
我有些纳闷得看着他。
他只是笑笑，偏头看向了园丁屋的方向，“你的家长似乎看见你了。”
我转头看向园丁屋，田螺爷爷手提着兔子笼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微微歪着身体看向我，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没有老花眼，样子滑稽搞笑。
“爷爷。”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上的兔子笼，笑道，也不知是我错觉还是因为太久没见，田螺爷爷过于惊讶，他愣愣得看了我半晌，才反应过来。
“真的是你啊……”他笑得有些古怪，忽而又提高了嗓门，说了声，“言言啊……”
我看了眼程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程霖回我以同样的眼神。
“你是？……”爷爷看向程霖问道。
“他是程霖，爷爷你知道的。”
“程霖？……”他回忆着，“探花郎……”
“外面好热，进去说吧。”我和晓舞一向把这里当半个家，进进出出也没客气过，也不等爷爷回忆起个什么内容，就拿起爷爷手上的兔子笼，示意爷爷和程霖进屋。
爷爷还是有些晃神，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从我脑中闪过，老年痴呆……
园丁屋设计的有些独特，门里门外横着一个越二十公分的石门槛，晓舞每次进出的时候都会因为大脚趾被牵连而忍不住骂咧，爷爷只觉得好笑，我并不讨厌这个，觉得这屋子的设计和植物园很搭调，仿佛它本来就是长在这圆子里的，只是这天的门槛于我而言，意义过于苛刻，没踏进之前，门外风光无限，身后空无一人，踏进之后，门里纠葛一片，身后的人鲜活得流着那相同的眼泪。
我并没有一眼认出眼前的人，尽管我们只是一年没见，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完全变了，那么，以前，我自以为认识了解的那个好像从来没有心事的无厘头搞怪男孩究竟是谁呢？明明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都很鲜活，而且还是同一个人，为什么我就会产生一种，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的错觉，对了，我记起来了，那是我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杨剑，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并没有我惊讶，可能归功于爷爷在门外的那声“言言啊……”，反倒他手上抱着的灰色的兔子在我两沉默诡异的对视中打了个机灵，耳朵也竖得格外精神抖擞。
“那个……言言啊……把笼子给我吧，我来洗，你今天既然带了客人过来，爷爷给你们两vip的待遇……”爷爷走过来拿过我手上的笼子，我漂洋过海的思绪才总算是回到了现实，我的第一反映是转头看程霖的反映。
现实很可怕。程霖看杨剑的眼神让我有种他随时要过去把杨剑拎起来吊树上的错觉。
“纪忘言，好久不见啊！”他放下怀里的兔子，笑着说道，语气还似以前的熟悉，可怎么听都很陌生。
我仿佛踩上了沾有502胶水的滚钉，舌头也结成了麻花，程霖的手不知轻重得捏痛了我，他也浑然不觉。
我不想搭杨剑的话，老同学叙旧在我看来也完全没有必要，虚伪的一套就不必了，我一直自私得很果决，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幅和爷爷相熟的样子，我还是有些疑惑。
“杨剑，你刚刚不是还火急火燎得说下午约了人，要赶紧走了吗？我这有客人要招待，也没空顾你，不如……”爷爷的尴尬表情也是让人心疼。
“谁是客人？”杨剑瞥了眼程霖，笑道，“程霖，大家都老朋友了，我留下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或是尴尬之类的吧？”
“不会，不过我还是习惯老朋友以前称呼我的方式，毕竟作为学长，我自认还是认真负责得教了你一些道理。”
杨剑浑不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恼意，但他掩饰得很快，他居然懂得了伪装。
“言言，你们坐，坐……”爷爷招呼我们坐到他的木艺沙发上，从未有过的客气和热情让我消化不良。
“渴吗？”我笑着问程霖，他摇了摇头。
“我渴了。”我站起身，熟门熟路得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水，绕过爷爷的时候，不忘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他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表情错综复杂。
喝了点水，情绪也平复了许多，我向来都有视杨剑也空气的本领，没道理今天就不行。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故意留着肚子来的。”我望着爷爷，笑得谄媚。
“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爷爷一脸无奈的喜悦表情。
“我还是老样子……”我转头看了看程霖，“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
“你别后悔，过了这村没这店。”
“是吗？我以为我以后还会常来。”程霖瞥了眼坐在旁边沉默着的杨剑，又笑着看向爷爷。
“常来……常来……一定要常来，随时欢迎。”爷爷笑着接道，又转头看着杨剑问道，“你呢？吃什么？”
“后悔药，有吗？”他说这话时，眼神像是要将我射穿，这家伙究竟是哪出了问题。
“吃药去找太白金星！”爷爷没好气得说，转身进了厨房。
我瞪回了杨剑，又东张西望得打量起了屋里的东西，不出意外，总有收获。
“你找什么？”程霖拿过我手上的水，渍道，“你空着肚子，喝这么冰的水？”
“我体质好，小case。”对于他的大惊小怪我总见怪不怪，我指了指电视柜下的抽屉，笑道，“我猜，里面肯定有皇冠曲奇。”
“民以食为天……”程霖无奈得把水放回桌上，用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
“别跟我抢。”我条件反射说出这句话，因为跟爱如晓舞等人厮混得久了，抢食这项本领练得甚是得心应手。
寂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了饼干与包装纸的摩擦声，间或有我喝水的声音。
程霖忽然站起身朝餐桌的方向走去，似乎在找着什么东西，我刚准备问，就见杨剑气势汹汹走进厨房，拿着个杯子走了出来，倒了杯热水，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动作之迅速与蛮横让人汗颜。我怀疑玻璃茶几会不会因此出现几道裂痕。
程霖的动作僵滞了片刻，复又回到我身边，将我面前的冰水拿开，将那杯热水移至更近。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味蕾麻木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嚼什么了，我搁下手里的饼干，拍了拍手上的粉末。
“我去看爷爷有没有偷工减料……”逃避不是个好方法，然而，有时候，可以原谅。
我走进厨房，拿起大白菜准备开洗，“我来帮你。”
“你就这么过来，不怕外面的人打起来？”
“我相信程霖，清醒的时候应该不会选择动武，两败俱伤不划算。”我拿起菜刀，从白菜中心切开，一刀两断，“话说，你为什么会担心他们两个打起来？”
“一点长进没有……”爷爷无奈得拿过我手上的刀，“你别动刀……”
“杨剑是不是你孙子？”我单刀直入。
他先是惊讶，继而大笑，最后摇头叹道，“我倒希望他是我孙子，可惜人根本和我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那他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还一幅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们很熟吗？”我刚进门的刹那真的被吓得不轻。
“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有空跑到我这里喂兔子，剪花草。”
“我？”我皱起眉，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啊……如果前一个小时他嚷嚷着要走的时候，我没留他，那他也不会看到你们……言言，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杨剑这么好的孩子，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吗？”
“爷爷，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想过他？”
“没有，一秒都没有。这些我一年前就跟他说过，我以为他从那以后都是讨厌我，恨我的。”
“恨你？”爷爷手下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如果你知道他做的那些傻事，你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我说得很清楚，也从来没欺骗过他的感情，我不欠他的。”
“可据老夫我这一年来对杨剑小朋友的观察，这让一个人动心好像也是一种罪过呀……”
“你就尽情得取笑我们这群年轻人吧！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罪大莫及的人……”
爷爷笑得越发欢畅，“今天晓舞怎么没来？怕给你们当电灯泡？”
“她为情所困，一时半会懒得搭理我……”
“是这样啊……晚上急着回去吗？”
“只要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就行。”
“嗯，吃完饭后，我要拉程霖多聊会儿……既然杨剑没这运气跟缘分，我会多劝劝他的，你也别想着自己的滔天大罪了，年轻人都这样，执迷不悟的多，到最后还不是被眼前生活生生打开了窍……”
“打开窍？这么残暴的事情交给你一个老人家做，我于心不忍。”
“好好跟他谈谈吧……一些没有结果的东西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得把他困住，他没办法忘记，你就帮他改变……”
“不甚明白，还请前辈赐教。”
“用尽所有办法让他死心。”
我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的时候，就见客厅里的两人一个对着盆栽发呆，一个对着兔子卖弄风骚
长这么大，这还是我经历过的最尴尬诡异的饭局，程霖和爷爷坐在我的旁边，对面是杨剑，四周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