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宇是何茵的初中同学,这是我们聚会被打乱那天何茵说的。
寿司显然没吃成,我在偌大商场里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在一家咖啡店门前找到何茵的时候,左宇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小心翼翼观察着何茵的表情。
“去我家吧!”她牵起我的手,看上去很平静,又笑着说,“我把聚会搞砸了,去我家,我做饭给你们吃。”
正常就是最大的反常,我诧异得看着她,汗毛倒竖。
画面不难想象,8个表情迥异,各怀心,事的人于下午三点多钟突然出现在书香何家,她双亲捧着差点掉下的下巴,一边同我们寒暄,一边疑惑不解得同何茵的高难度眼神交流。
何茵几句话解释介绍下来,何父何母虽淡定了很多,但仍不是太清楚目前的状况,尽管如此,他们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而是立即放下自己手头事,水果糕点得热情款待我们。
如果我的爸爸还在,他应该不输何爸的风度与睿智。
何茵说要自己做菜,何母便把厨房交给她,不再过问,晓舞和惜雨要求在厨房帮忙,蚊子陶钱研究起了何父的收藏,明明莫布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韩剧,而我,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堵在了卫生间,左右为难。
“出来!”赵宁在电话里仍是不依不饶让我出去。敢情我之前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是在自言自语,我哑口无言。
何茵没有因为左宇的事情跟我生气,我已经阿弥陀佛了,现在何茵在厨房忙着做大餐,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出去跟他吃饭,除非我存心想被晓舞她们集体胖揍。
“你不是说想学打篮球?”沉默之后,他又开口,威逼不成,他开始利诱,“我教你。”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他面前唠叨过几次要他教我打篮球了,他每次不是跟无底洞一样问我原因问个没完,就是支支吾吾打马虎眼,总是无果,这次却是他主动提及,我眼睛泛光,深谙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道理,那句“我马上就去”就在嘴边打转,却说不出口,我坚定得告诉自己,无论谁叫我出去,我都不会再理。
“改天我请你,行吗?”我长叹一口气,对错失良机感到惋惜,“今天绝对不行!”
“那好吧。”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说,庆幸,他终于懂了,“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能算上我吗?”
“不怕被晓舞打得脑袋开花就来吧!”我翻了个白眼,立刻收了线,不再给他废话连篇的机会。
说巧也很正常,晓舞报的大学正是赵宁就读的大学,高中校友又臭味相投的他们成了铁哥们,且一吵起架来就翻脸不认人,晓舞描述成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他则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国庆放假前夕,听说赵宁又把晓舞给惹恼了,这也成了他请我吃饭,晓舞不在其中的原因,我试探性问过晓舞,她只是挥手大笑一声,“不怕我带鹤顶红过去就行。”
“有一次,我跟言言在食堂打饭,有个男生兴冲冲得跑过来问,'阿姨,有没有番茄炒蛋'?阿姨笑眯眯得说,'有啊有啊!今天有番茄炒蛋的。'”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厨房里晓舞铿锵有力的声音,无论讲故事讲笑话还是讲天气预报,她总能声情并茂,“结果那男的两手一挥,'阿姨,除了番茄炒蛋,其他的你随便打',阿姨傻愣愣得看着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我站在厨房外问,诚心不足。
晓舞瞪了我一眼,“你不进厨房,就算帮我们最大的忙了!”
这下我就不开心了,本来确实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着真进厨房,然而晓舞的恶意攻击却让我有了和厨房斗争的冲动。
“我怎么了?惜雨都能帮忙,我怎么就不行了?”在一旁默默洗着青菜的惜雨无辜躺枪,她抬起头,水灵的眼睛带着警告,意味深长得看着我,也不知是从哪听到的,惜雨做菜出了名的难吃。
“惜雨比你强多了,你看人家从进来到现在小青菜一根一根洗得多认真,”晓舞坏笑看着惜雨,“惜雨,慢慢洗不着急,太阳下山了,刚好吃晚饭。”
专心致志炒着菜的何茵被逗笑,无奈转头问我,“言言,你会削土豆吗?”
“没问题!”我摩拳擦掌,大有天将降大任的势态。
“很好,她削下的土豆皮肯定比土豆还重!”
“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什么叫佩服的五体投地,遇见何茵之后,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不过一两个小时,待客专用的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家常美味,荤素俱全,小炒肉,红烧鱼,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糖醋排骨,咖喱鸡翅,虾皮鸡蛋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又要怀疑自己的人生观了,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性别,这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下午四点半,所有人准时上桌,何父何母因晚上要去参加好友的生日聚会,四点左右就出了门,饥肠辘辘的一干女汉子根本忽略了聚会真正的意义所在,只顾着扫荡饭菜了,不到半小时,桌上已经一片狼藉。
“抹布,你不是要减肥吗?”陶钱鼓着嘴以闪电之势迅速夹起最后一根鸡翅,莫布伸出的筷子悬在了空盘上方。
“到底谁更有这个需要啊!”莫布气呼呼得看着陶钱,作势将筷子伸到陶钱碗里吓唬她。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身高离人家的标准差那么多,人家都不计较了,现在是要挑战他对你体重的承受极限吗?”陶钱为了一根鸡翅也是豁出去了,什么话都敢讲,她口中的人家就是莫布现在的男朋友沈渝,高中同校文科班男生,扬言女朋友一定要超过一米七,长相要媲美全智贤,可是纵观莫布,身高不足160,长得虽然俊俏,然而除了鼻尖的一颗小痣之外,再也找不出她哪里像全智贤。至于他是怎么和莫布走到一起的,陶钱最清楚。
“陶钱,你是不是皮痒了!?”莫布伸手抓住了陶钱的后脖颈,虽然她至始至终没承认过沈渝这号人物对她的意义,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明明,明明,救命!”陶钱呼唤坐在旁边的明明,“快打电话给沈渝!让她过来收走这个女魔头!”
我笑得前俯后仰,像莫布这样的狠角色有朝一日也会遇到自己命定的克星,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何茵,她微笑不语,眼里却满是失落。
“你尽管叫,他要是敢过来,我就敢……”莫布到处看了看,视线落在桌上的调料醋上,“喝一瓶镇江陈醋!”
谁也不知道喝下一整瓶醋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料到滴醋不沾的莫布会打这么严重的赌,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陶钱了,她拍手大笑,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明明,快打电话!”陶钱催促明明。
“抹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明明无奈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给莫布使眼色。
“我敢赌就代表我一定会赢,你告诉他,周晓舞也在这,他就是长了豹子胆也不敢过来。”莫布看了看晓舞,胸有成竹得说。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一脸无辜的晓舞,纷纷大笑了起来,说起沈渝怕晓舞这事,还得追溯到高二,那时候莫布和沈渝还是冤家,他们互相看不顺眼,莫布要整沈渝虽是小菜一碟,但沈渝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因此,莫布也没少被欺负,而晓舞又是我们宿舍侠义感最强的人,如果谁受欺负了,她必定是那个冲在前头为宿舍成员铲除一切障碍的大姐大,沈渝就曾是他锄下亡魂,莫布会这么笃定,想必晓舞带给沈渝的阴影不小。
电话成功拨通,情况正如莫布所说,沈渝听到晓舞的名字之后,便找各种借口挂掉了电话。
“我比你还可怕吗?”晓舞摇摇头,看着莫布问。
“承认吧!跟你比起来,我还是比较温柔的。”莫布大言不惭,一干人等纷纷无语倒地。
八个人依依不舍离开饭桌时,已经将近傍晚7点钟了,城里的孩子回家后,乡下的几个姑娘才意识到,自己回不了家了。
“你们晚上住我家吧!”何茵对剩下的我,惜雨和晓舞说,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在何茵家打扰一晚。何茵带我们看了客房还有她的闺房。
“睡客房多没劲,晚上我们就在你房间打地铺呗,可以聊个通宵。”对于晓舞的提议,我们一致赞成。还好这是夏天,只要有片屋顶就能睡觉的夏天。
“言言,大蛙后来还有没有联系过你?’’铺被子的时候,晓舞在我旁边小声问。
‘‘没有,’’我抚平被子的一角,低低得说。
晓舞点点头,又问,‘‘你还在想着他?’’
我转过脸,无奈得看着晓舞。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晓舞白了我一眼,我接起电话,是赵宁。
‘‘饭吃好了吧?’’赵宁的声音慵懒无力。
‘‘吃好了。’’
‘‘我在何茵家小区的篮球场,过来,我快饿死了。’’
我一惊,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窗外天色也逐渐陷入深黑。
‘‘你怎么知道何茵家在哪?’’
‘‘我告诉他的。’’赵宁还没出声,晓舞突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我疑惑得看着她,她瞟了一眼天花板,‘‘他一直发信息骚扰我,我只好告诉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晓舞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有话说,又硬憋着。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到了,你快过来吧!哦,对了,确保你没穿裙子还有高跟鞋。’’
‘‘我马上过来。’’挂了电话,我立刻询问何茵篮球场的具体方位,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丢给晓舞一个‘‘我等你解释’’的眼神。
金秋十月,微风拂面,香樟树摇,树下的长凳上躺着一个身着火红球衣的少年,手抱篮球,睡得香甜,走近了能感觉到路灯微微的白光投在他苍劲的黑发和鲜艳的球衣上那种冲突的和谐,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把他当成了自己心中一直住着的那个少年,可是那个少年永远是白衣相衬。
我轻咳,忽略自己心中的失落,他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手中的篮球滑落,一弹一滚到了球框下面。
‘‘看样子睡得很舒服嘛,我要是不来,你晚上就在这住,也不错。’’我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得俯视着他。
‘‘果然最毒妇人心。’’他故意打了个哆嗦,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双脚一瞪地面,借力坐了起来,‘‘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大牌最难请的人。’’他懒洋洋得靠在椅子上,斜眼笑着看向我。
‘‘那是你诚意不足。’’我白他一眼,自己理亏却反咬他一口。几步跑到球框边,捡起了梦寐以求的篮球,细看,才发现球是全新的。
‘‘纪忘言,说话要凭良心的。’’他走到我旁边,故作受伤状,拍着自己的胸口,撅着嘴,眨了眨眼睛。
‘我当然是凭良心的,’’我仰头抬着下巴高傲得看向他,身高永远是硬伤,‘‘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家在哪?’’我想起了那天飞机上同陆书余爸爸的偶遇,我倒是要看看眼前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说真话。
‘‘我家?’’
‘‘对啊,你家。’’我点点头,‘‘都这么晚了,你还跑出来,你爸妈不会说你吗?’’
‘‘拜托,都大学生了好吗?’’他对我的质疑表示不屑,拿过我手上的球,开始了自顾自玩了起来。
‘‘所以你爸妈应该很开明喽!?’’我跟在他身后。
‘‘那当然!’’
“门禁几点?’’
‘‘没有门禁。’’
‘‘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们。。。。’’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我,表情古怪,许是因为差点暴露了自己苦守多年的秘密,有些心有余悸,‘‘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随口问问不行吗?’’看着他的表情,我有些忍不住想笑,却又故意装作生气恼怒的样子,‘‘不想说就算了!’’
‘‘我爸是带小孩的,我妈是带我爸的。’’他敷衍得说了一句,又举了举手上的篮球,‘‘现在换我问你了,为什么这么想学篮球?’’
本想挖坑给他跳,结果非但没把他推进坑里,反倒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视线随着他手上的篮球上下飘忽,心中的答案清晰可见。
‘‘因为可以长个啊!长得跟你一样高!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你就扯吧!长得跟我一样高,你还要不要嫁人了!’’他一记爆栗弹在我额头上,我气极,想回敬他一个,又被自己的身高给坑了。
‘‘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我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篮球,重重得拍在了地上,球弹起的瞬间,原本想要拍几个回合却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赵宁再一次轻松抱回了他的篮球,还被我拙劣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
‘‘当然有关系了,188的女生找男朋友是很困难的吧!你现在这个身高。。。。’’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160,虽然不高,也不算太矮,勉强可以了,男朋友要想勾个肩膀什么的应该刚好。’’说着他还付诸行动得将手臂搭上了我的肩膀,我一秒钟反应过来,他不仅眼力不行,找死的心还很明显。
‘‘我167好吗?167!’’我毫不留情,一脚踩上了他雪白的球鞋,满意得看到了他惊呼吃痛的表情。
“残暴!”
“哼!我可没穿高跟鞋啊!”
“你行!”他朝我比了个大拇指,“160和167明明就差不多……”
“差很多……不许对我没大没小的!”
他惊讶得看着我,“唉,我说你个90后是60后冒充的吧!”
“没错啊!江湖人称老古董……别废话了,可以开始了吗?”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篮球。
“没问题啊,”他转起手上的篮球,又坏笑着说,“叫声师父来听听。”
“丝父。”我瞪着他,故意咬字不清道。
“乖……”他伸手拍拍我的头,“先从基本动作开始吧!”
我腹诽,这毛手毛脚的家伙,改天一定要让他吃吃苦头!无奈现在还在他的控制之下,我捧起篮球,按照他的要求先从基本动作开始,我以为自己并不缺乏运动细胞,长跑冲刺跳高跳远都不在话下,没想到会败在篮球的起跑点上。
十几分钟下来,我大概还余半条命,我要求休息,却被“教练”毫不犹豫得驳回。
“你平常不是挺能扛的吗?上刀山下火海的!”他双手叉腰,悠闲自在得说。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上山下海的?!”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英雄事迹我可都听晓舞同学说过。。。。。唉,不对,姿势不标准!”他大步走到我旁边,调整我运球的姿势。
‘‘晓舞该不会什么都跟你说吧!’’我停滞动作,抬头看他,脑袋里翻腾着自己曾经和晓舞共享过的秘密。
‘‘你要相信她,关键的东西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是吗?……”虽然有所怀疑,还是甚感欣慰,“关键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关乎到情感上的个人**。”
我了然得点了点头,仔细一想,哪里不对,“你们聊天,为什么要聊到关乎我情感的个人**?”
“关心关心不行吗?”
“这叫八卦好吗?你好歹也是堂堂188cm的男儿,这么八卦可是有毁形象的事。”
我不停得拍着球,感觉额上已经有汗水冒出。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我将球砸向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稳稳得接住,几步走到我跟前,渐渐逼近的气息让我忽生一股焦躁感,我有些不自在,退后了两步。
“你不会是要打我吧?”我尴尬得笑。
他仍是一动不动得看着我。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