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难不成晓舞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女孩子都喜欢长头发?”他终于把手收回,我发烫的脸颊总算可以降了些温,腹诽的话也渐渐飘到了嘴边,“明明是男生喜欢长头发……”
他居然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喜欢干嘛不自留?!”
“也不是不行,你觉得多长合适?”他逗趣道,还用手在脖子肩膀腰边分别比了比,“到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我脑补他长头发的画面,不禁失笑,我果然还是想太多……
“就留贞子的长度吧!绝对比现在惊艳得多。”
我转过身,继续欣赏着花海,心情却不再似之前的宁静。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的声音悠悠飘来,“昨天中午,我不该那样。”
“昨天中午?”我回想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美德不是谁都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我安慰之余不忘讥讽几句。
“纪忘言,你能不能真心实意得跟我说几句话,用这样满不在乎嬉皮笑脸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里的想法很好玩吗?”
他脸上的笑终于不见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掩饰?我智商能力有限,掩饰不来。”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定定得看着我问。
我阻绝他看透人心的方式,可他有这个能力和**,我就会失败。
“你既然都知道我在害怕,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不知道在气他还是气自己,可悲得发现了一个真相,他从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恐怕就看透我了,窥探一个人的心理,掌控一个人的行动对他而言易如反掌,简单有趣,我的病态刚好给了他一剂生活调味品。
他在研究我,不是喜欢我。
他沉默了许久,好像还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觉不觉得自己像个刺猬?”
“我扎着你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正中下怀。
“你要是真能扎痛别人,我无话可说。可你……”他皱眉看着我,没了下文,我哑然得看着他,无话可说。两人诡异得沉默了许久,我有些耐不住了,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撞在一起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并且看起来,我都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回去吧!”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你把话说清楚。”我抬头仰望着他。
“我也想说清楚,你等我整理思路再说,你的脚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医生。”
“不用。”
“你别动!”他忽然说。
我直勾勾得看着他,莫名其妙背脊一阵发麻,半天才结结巴巴得开口,“怎……么……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我身后,我惊恐得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看身后,“什么东西?”
“蛇,灰色的,手腕粗,一米长左右,看起来没毒,不过攻击性很强,它暂时没发现我们。”他定定得看着我身后,粗略得描述一下,我心如死灰。
“你听我说,先站起来。”他伸出手。
我使劲点头,握住了他的手,以慢镜头重播的节奏缓缓起身,
“跟着我后退,尽量别发出声音。”
我继续点头,额际已有薄汗冒出,小半辈子只在动物世界见过蛇,晓舞说他的童年阴影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的明显比她的生动有趣。
那一瞬间,面前的成林似乎自带光芒,我用感激不尽的眼神看着他,牢牢抓着他的衣服,打死不撒手的气势让我在他的面前彻底失去了最后的骄傲。
“你不用抓那么紧,我不会放手的。”他支撑着我往后退,不时提醒我。
“它现在在干嘛?”
“好像在欣赏风景。”
“什么?”
他笑了笑,“同学,你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呢?”他指了指我抓着他衣服的手,忽而爆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我在他的笑声里,猛得回头看向身后,一片纯粹的青草茵茵让我气血攻心。
“你……你……卑鄙!”我用颤抖的手指着他。
“怎么?你能生老鼠,我不能生蛇吗?我是出于好意,这样的天气难保不会钻出一些菜花啊,竹叶啊,对了,还有两头的。”他保持微笑,继续危言耸听。
我看了看周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万一真的钻出这么些华丽丽的品种,我不敢想象。
我瞪了他一眼,这人太无聊,让我来的是他,劝我走的也是他,我拍拍屁股,一瘸一拐得离开是非之地。
没走几步,他似一阵风般刮到我旁边,扶住了我,我本想推开,却见他微微肿起的手背。
“你手没事吗?”我问。
他带着我决定绕到前面有阶梯的大门再进诊所。
“能有什么事!”他无所谓得说,明明脚受伤的是我,他却走的比我还慢。
“如果针是可以自己随随便便拔的,那我表姐拼了命得考护士执照干嘛?”我没好气得问。
“所以你表姐就是为了考到护士执照,以后好拼了命得帮别人拔针?”他似乎还是认真思考做出的回答,我甘拜下风。
就在跨进诊所大门前的刹那,我反应了过来,“我得回学校了。”
“你的脚没事吗?”他问。
“能有什么事!”我学着他的口吻,转身准备离开。
他无奈得瞪着我,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你干嘛?”
“进去。”命令一般的口吻加上这样的姿势的确很酷,可我总觉得场合不对,略显诡异。
我白他一眼,决定绕开他,可惜又是在做无用功,即便我没有受伤,脚底能生风,他存心要拦我,我也不见得能从他周围的任何空隙里钻出去。
我万分无力得看着他,好管闲事的人也不只我一个。
“你想好了,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扛你进去。”他笔挺得挡在我面前,比城墙还坚实,我考虑了一下,看下医生也不是坏事。
“刚刚不还活蹦乱跳跟个八爪鱼一样吗?”冰块医生边说着边为我做着简单的处理,说出的话让我花容失色。
我尴尬得瞥了一眼成林,他笑得放肆,丝毫不加掩饰。
“伯伯,你家八爪鱼是活蹦乱跳的啊?”居然说我芳龄十六的女生像八爪鱼。
“没养过。”他摇摇头,依旧是冰着一张脸,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存心挤兑我,“年轻人还是要戒戒自己的躁性,别没事就火急火燎的,这不,出事了吧!你该学学你的朋友。”
何茵还真是个活榜样,到哪不缺人夸,我伸长脖子看了看输液室的门。
“有人天生体弱多病,却从来不抱怨半句,有人生就金钢铁骨,却不知道好好珍惜。”他长叹口气,我低头看着头顶揣摩他话中深意,忽然明白过来。
“伯伯,你是不是知道我朋友的身体情况?”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处理完我的伤,他起身看向成林,“我的输液瓶呢?”
“后门那,还剩小半瓶。”成林朝走廊方向努了努嘴。
“这瓶收你双倍的价,一个大男生,淋个雨就发烧,还好意思过来找我。”医生伯伯低头归置好自己的东西,看都没看成林,就往走廊方向走去。
我偷笑,看来是个多愁多病身啊……
成林望向医生消失的走廊拐角处,放大声音,“我这是第一次挂点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担待!”
我笑喷。
“放心,在我这里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医生伯伯把拿回的点滴瓶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看成林的手,又拿来了体温计。
成林不太情愿得配合着他。
“伯伯,我朋友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吧?”直觉告诉我,他对何茵的身体情况了若指掌,但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不愿多说。
他定定得看了我一眼,又开始整理起了东西,这个点,几乎没什么病人,他定然躲不过我的追问。
“伯伯,求你了……你不说清楚,我没法安心上课……”
“你别多想,今天会昏厥完全是因为天气原因,这个你不用担心。”
“放心吧,他都这么说了,你朋友不会有事的。”成林见我沉默不语,安慰道,我点点头,感觉成林和医生的关系不太一般,但也无心多问。
“37度6,你可以滚了。”医生看了看成林递过的体温计道,我是由衷得佩服他,所有表达不同感**彩的话到了他的嘴里都是同样的语音语调。
“别想我,下次我专门来看你。”成林走到门口还不忘调戏一句。
顺道一起回学校的路上,他不间断的咳嗽让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你确定那个体温计没坏?”
“何出此言?”他无辜的看着我,一句话刚说完又咳了起来,再加上毫不示弱的蝉鸣声混合,听着心里乱糟糟的,特别烦。
“你回去再吊两瓶水没准就好了呢?”
我这句话被我唠叨了一路,他不为所动。
“你怎么跟唐僧一样。”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懒懒得靠在了一棵树上。
“能不提唐僧吗?”我今天是跟唐僧结梁子了吗?
“你跟他有过节?”他好整以暇得问。
“没错!”
看到我气愤的表情之后,他开心的笑了,我本不想打断他的,但是这大热天的,我不认为两个人在一棵树下傻笑有意思。
“你慢慢笑吧,最好在这安个家!”
“行啊!画个圈,顺便给你块儿地,露宿街头这么有情调,我一个人有点无聊。”他双手环抱胸前,揶揄得看着我。
“好,我成全你。”我傲娇得挑起眉,捡起地上的枯枝围着他画了个圈,“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周文王……”
“画地为牢。”
“bingo!还有个成语叫什么?就那个什么抱布贸丝……”
“氓之蚩蚩。”
“不对,吐丝的那个!”
“作茧自缚。”
“聪明!”我拍拍手,笑得阳光灿烂,“陛下好好呆着,臣先行告退。”
“纪忘言!”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太大,吓我一跳,我惊讶得看着他,他脸上的复杂表情似曾相识。
“怎么了?要给我算卦吗?陛下?”我故作轻松道,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超市的偶遇,他为了景菱,跟我道歉。
他缓缓松手,我潇洒转身,一瘸一拐得往前走。
他两步就追了上来,我看着我的影子渐渐和他齐平,渐渐往下移,最后我的头顶竟和他的下巴齐平,我太矮了。
我暂时还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却不能要求命运不要再让他出现,万一有一天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他,而命运却要求他再也不许出现在我身边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怎么不在家好好呆着?”我怔怔看着影子发呆。
“家盖得太丑了。”他单手握拳偎在唇边,还在咳嗽不止,“唱首歌来听。”
“no.”我摆了摆手,让我唱歌还不如直接让我当街抱着电线杆子跳钢管舞呢。
“我是病人。”
“so?”
“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应该满足病人的一切要求。”
为了证明那句古语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清了清嗓子,“是你要我唱的,不要后悔。我的曲目不允许喊停。”
“洗耳恭听,我给你和音。”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瑞嗦嗦嘻多啦嘻,锁啦嘻嘻嘻嘻啦嘻啦锁……咪锁……锁嘻……”
“后面的呢?”
“我只会锁啦嘻。”
他一脸不可思议得看着我,忍不住的笑意荡漾开来,都说了叫我唱歌别后悔就成。
“接着唱,不错。”他违心得说着。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假奉承就不必了……”我继续清清嗓子,“我的歌可是有魔性的,保证你今晚一晚甚至是明天一早起来,满脑子都回荡着三个字,锁啦嘻!”
“上厕所的时候可以暂停吗?”
我被他的样子逗得大笑,“那得看我心情了,瑞嗦嗦西多嘻拉,锁啦嘻嘻嘻嘻啦嘻拉锁……”
我喜欢看他笑,因为他笑了,我也会开心,我不喜欢唱歌,却因为他的几句话便无所顾忌得开了嗓,我想,任何可以让他笑的事情我都愿意做吧……即使是丢脸的,是我不擅长的,因为我贪恋他带给我的那份快乐,那份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有的心情是我愿意拿一切做交换的吧?
我的歌声,我们的笑声,唠叨声沿着这条小路悠悠洒开,当时的我怎会知道,这条路通往的驿站叫分别,多少年后,当我再次回到这里,依稀还能听见故事里那朵小黄花在我耳边轻声哼着那年他给我的青春旋律。
我们停在了学校广场前,各自的方向不同,自然没了同行的理由。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不再毒辣得伤人,天空也不再亮得让人愰神,微微薰红的天边出现了淡淡霞红,它像是醉了,却又清醒着和蓝天红日划清界限。
“再见。”我道了别,或许只有我知道霞红有多舍不得那轮红日,可是无论有多舍不得,红日终归要下山,终归有迎接红日的山峰和海平面,而它带不走醉了的霞红。
我答应过自己,要清醒,要理智,不要承受任何情感带来的羁绊,可是我不能答应自己的心,它很顽固,每次都在那句再见之后期待,期待很快之后又能再见面,每次和他的不期而遇都让我觉得就算我道别得再用力,身后的人都不会走远,下次见面,一定不会等太久。可是缘分根本就是个不可靠的东西,这个校园虽然不大,我们的作息相差也不大,然而,当时间与空间有目的性得结合在一起时,它们拥有的能量也非常人能准确估量的。它能制造两个人一天几次的相遇,也能错开两个人的轨迹与方向,很久很久……
下一次相遇会在哪天,我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