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晟轩身体微动,垂下眼睑,漠然地俯瞰着那个俨然与疯婆子无异的越王妃,长长的眼睫毛在玉色的肌肤上形成了一片深邃的扇影。
美男如斯,可是他分外冷情。
毫不留情地抽了脚,裤脚铮然,如同一道破碎的西风,击了长空。
“啊——”
越王妃惨然大叫,手登时缩了回去,整个人像是脱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滴答滴答。
鲜血哗啦啦地流下,一如开得桃李灿然的桃花,惊心动魄。
元福嘴角抽了抽,圆脸似有些不忍,但眼中的淋漓酣畅着实在
尖利的声音几乎划破了越王爷的耳膜,他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他狠狠一掷手中的酒壶,敲得咣当咣当作响。猛地一站直了身体,额际的太阳穴在膨胀突起,青筋泛红,别提多吓人。
日复一日的梦魇折磨,他的爱妾,他的爱子死得那么惨,为什么死的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还有看着那个女人的儿子愈发出色,愈发受万人敬仰,现在竟搭上了长公主,他怕他惊恐,那件事会东窗事发。
越王爷怒吼一声:“逆子!你想做什么!”
百里晟轩眉眼一拢,残酷地望了一眼越王爷,黑漆漆的桃花眸子含着威慑人心的冷光。
越王爷心中大惊,后退了半步,一不留情地踩到了光溜溜的酒壶,顷刻摇摇欲坠,险些栽倒在地。
他费老半天的劲才站稳,徒留了一身冷汗,良久,他才故作姿态地大叫:“你竟想弑母?”
百里晟轩冷冷地瞥了越王爷一眼,倏忽一笑,眉眼若春日里的芙蓉花。
他懒洋洋一笑,风流佻达的邻家少年郎,在玩弄着恶作剧,却叫人生不起怒火:“弑母?”
分明是在玩乐儿,越王爷与越王妃只觉得毛骨悚然。
百里晟轩挑了挑眉,他的眸光却是愈发寒冷。
“我还想弑父。”
越王爷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他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竭力挤出两个字:“尔敢?”
男子笑意邪魅,偏偏闪烁着摄人的嗜血,一如大漠苍狼,杀人如麻。
他靠近了几步,高大的身形笼了一大片阴影。没有说话,但
越王爷与已然“疯了”的越王妃脸上的皮肤都收缩了,嘴唇闭得紧紧的,抑止住了正要发出来的叫唤。
不过须臾,他们像是一溜烟地快步离去,口中还嚷嚷:“逆子,你大婚之日我们绝不出席,让你成天下人的笑话。”
一下子,消失不见。
唯有男子简单地站立在原地,目之所及,翻涌的黑衣被风吹动得极为锋锐,莫名地带着几分荒凉的悲壮。
仅是片刻,他又冷着脸踏进了殿中,无一能回他。
元福呆呆地望着百里晟轩的背影,再看了看地上杂七杂八的酒壶,圆脸绷得紧紧的。
有这样的父母,倒不如没有呢。
……
时间飞逝,又过了半月有余。
锦和皇朝的嫡长公主赐婚于越世子,不知怎的,向来拖拉的工部与礼部办起事宜竟是极为快速。
纳彩,问名,纳吉,请期,全然登上日程。
前三个事宜已尽数完成,终是到了请期这一个程序。
这一日,皇宫中飘零着洁白的雪花,像是玉树琼花一般,美得叫人心悸。屋檐上的凤凰展翅欲飞,苍龙在腾腾滚动着。
宫中长长的廊道一隅。
只见一个威仪逼人的妇人紧紧攥住一个少女的手,少女长裙裹身,雪白的狐狸毛抚着她绰约的脸庞,竟有一种惊心的美感。
另一俊朗男子在侧,灵动的瞳仁闪动着清澈明朗的光芒。
沉默了许久,皇后含着泪开口:“绾绾,原本母后不欲你那么快离开母后。而且魏初那里又出那样的事,越世子请婚如此强势。”
“母后是百般不愿,可绾绾道心仪越世子,母后也就作罢……”
说着说着,皇后眼眶也流下了泪水,滴答一声,滴落在谢绾细如凝玉的手背上。
谢绾心里微痛,反手将皇后握得更紧。她心中感慨万千,母后总是一次又一次纵容她的恣意妄为。
她要与魏初退婚,母后道好,这一次她要嫁给他,母后也应允。从来问过缘由。
女子眼中也溢满了泪水,哽咽道:“母后,绾绾……”
皇后这才破涕为笑,摇了摇头道:“绾绾又不是今日要出嫁,母后在哭什么呢?”
她温柔地抚了抚谢绾眼角的泪水,感叹道:“绾绾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谢绾的心更酸,半是依偎在皇后的身旁:“绾绾永远是母后的绾绾。”
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深,揉了揉谢绾的发顶,尽是母亲的慈爱。
谢明堂在一旁,眸光温和地看着他的母后与皇妹,和煦而英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轻轻地拍了拍谢绾,不舍道:“去罢,别误了时辰。”
“待越世子见过了舅父,再唤他前来坤宁宫。”
谢绾拢了拢裳衣,朝着皇后行礼:“是,绾绾明白。”
皇后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宫。
谢明堂与谢绾兄妹两人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这就转身走向宫门候着的马车。
“明堂,你要好生瞧清越世子的品性,别让他日后欺负了绾绾。”
天底下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生怕儿女记得不牢固,一次又一次地念叨,不胜其烦。
谢明堂转过身,恭敬而郑重其事地应道:“是,明堂知道。”
皇后含着泪道好,再次望着他们走出几步。
只听她又急切道:“绾绾……”
谢绾脚步当即一顿,只见皇后走了过来,她眼中满是不舍,满是温柔地撂起了女子的头发。
“绾绾,有一缕发丝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