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恰能识人间情滋味,放晴了几日,又再次陆陆续续地飘簌着,轻盈盈,像是玉树琼花一般,美得叫人心悸。
京城巷道中铺满了羽毛一般的积雪,风乍起,随意而起,一派平和景象。
长公主自寒山寺归来已有两日了,虽是飘着羽毛白雪,但屋檐上的凤凰熠熠发亮,苍龙在腾腾滚动着,皇权倾轧,叫人不容逼视。
似乎所有人都接受了大皇子恢复神智的事实,表面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恨得心里在滴血,恨不得将之践踏在地,蓄谋着更加惊人的毒计。
馆陶殿一隅。
此刻不过是巳时,雪光从外头照耀进来,内阁香烟袅袅,地面上落英缤纷。
谢绾姿态优雅坐在书案上,手持着笔儿,微垂着眼睛,一笔一划地书写着什么。
她面带着清浅的笑意,雪白的狐狸毛调皮拂面,竟映衬得美人如诗如画,带着一种莫有的静谧。
是啊,她自重生归来,每一刻每一个时辰都活在那血腥苍痍的梦靥中,压抑在心中的狠厉与仇恨总算是得到了舒缓。
她总不再是一个人,她谢绾,还有他。
“吱呀……”
南笙轻轻地推开门,眼见着就如斯美好的景象,动作不由地放得梗缓,生怕惊扰了女子。
一步步朝着女子走过去,沉稳的眼神闪过惊喜的光芒,她伺候女子多年,自然能够轻易察觉到主子的情绪变化。
以往的公主面上看似平静无澜,可眼中的戾气叫人心惊,不同现在一般,似乎不再被禁锢了。不错,正是一个灵魂被禁锢在往昔,终究是解脱了。
“何事?”
谢绾顿下了手中的笔,偏过头望着南笙。
南笙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她自问从小习武,一般旁的男儿也比不上她。
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警惕。
她敛了敛眉,藏住眼中的杀意:“公主,芳华郡主与灵运郡主求见。”
中秋过后,荣德太后就把琉王爷与明王爷各自所出的两位郡主召进宫,美名曰年纪大了,儿孙在侧,颐养天年。
可荣德太后向来与长公主不和,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儿,今日两位郡主不可谓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哦?”
谢绾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噔一声细响,来回萦荡,显得格外刺耳。
南笙恭敬答道:“两位郡主已是在殿外等候多时。”
谢绾风姿款款地站直了身体,随意摆了摆裙摆,清目中泛着汩汩的血意,妖治极了。
她笑道:“有请两位郡主到正殿。”
南笙听出了女子话中的机锋,错愕地抬起头,观察着女子的神色,慢慢地,也渗出了一丝笑意。
杀伐果断的公主,也极美。
……
正殿处。
两个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子落在旁侧的座位上,她们生得姣好模样,只是眉眼中稍显几分刻薄,一看便是不能容人者。
她们眼波频频望向了帘子外,不耐烦地轻饮着香茗,乍然脸庞大变,险些失仪地吐出茶水来。
咣当一声。
谢芳华将茶盏重重地甩至案上,眉宇间竟是怒火:“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拿这些馊的茶叶给本郡主饮下!”
扑通。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吓得双腿发软,登时跪在地上。她眼睛含着惊慌的泪水,颤声求怜:“芳华郡主息怒,奴婢并没有,奴婢实在不敢。”
谢芳华闻言愈发生气,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指着那一盏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茗道:“这便是铁证,你竟然还想抵赖?”
谢灵运在一旁暗暗观看着,眼中一丝算计的精光闪过。
她掩住嘴角的诡异笑意,她蹙着眉头道:“芳华姐姐,这奴婢如此大胆,证据确凿,竟还想欺瞒姐姐。”
“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莫不是当她是痴傻的。
谢芳华面容一紧,原本就显得刻薄的五官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她指着地下的宫女,疾言厉色:“一个不分尊卑的贱婢,竟然欺瞒于本郡主。”
“来人,将她拖下去掌嘴。”
谢灵运掩住的嘴角笑意更深,她道:“芳华姐姐管教有方,妹妹实在佩服。”
谢芳华最爱是别人的阿谀奉承,她趾高气扬地扬了扬头,嘴角不屑地勾起。
她朝向了馆陶殿的宫人,喝道:“还不将她拖下去。”
馆陶殿的宫人不为所动,非但不听谢芳华的命令,反倒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怒视着她。
谢芳华狠狠一甩袖,怒气冲冲:“好哇,本郡主还使不动你们了!”
说罢,就走过去掐住跪倒在地上的宫女,咬着牙切着齿:“叫你这个贱婢欺瞒本郡主。”
“嘶。”
宫女吃痛地惊呼起来,她眼眶溢满了泪水,哀声求饶:“芳华郡主,奴婢没有欺瞒你。”
谢芳华掐人的招数信手拈来,似乎在自家府邸常有的事。
谢灵运敛了敛神色,只道:“你既然没有欺瞒芳华姐姐,那便是看不起芳华姐姐。”
“故意拿些馊的茶叶折辱芳华姐姐,你好大的胆子。”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芳华脸颊的肌肉在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含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她掐住宫女的力道更大,像是要把宫女的肉掐下来一般。
惹得宫女泪水直流,旁的宫人欲要上前拉开
只听谢芳华恶狠狠道:“谁敢上前!本郡主叫皇祖母饶不了他!”
宫人们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面上的愤怒愈发浓重,他们死死地瞪着谢芳华。
谢灵运在一旁看好戏自是看得乐不可支,发髻上的珠钗都在轻轻颤抖着。
“呜呜呜……”
宫女瑟瑟发抖,眼眶中的泪水不断地流淌着,她像是风雨中的落叶一般,任凭着风吹雨打。
谢芳华见着了脸上的恶毒彰显无遗,她死命地掐住宫女,好像是借着宫女发泄着什么。
而原本她的怒火就是对着宫女的主子,她笑容愈发瘆人,心里如是想道:谢绾你这个狐媚子,养出来的奴婢也是下贱至极。
馆陶殿的宫人敢怒不敢言,他们对这个刁蛮郡主的厌恶愈发浓切。
“谁敢在本宫的馆陶殿放肆。”
未见其人,先闻一道清越媚人似桃花酒的声音传来,无端带着锋利的杀意,叫人心里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