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晟轩秀美绝伦的眉眼微皱,他嘴角的勾人慢慢地敛住。
可眸子中的情意浓烈得似热酒,体贴温和地滑入喉咙,流淌至每一个角落,暖意宸宸。
他的嗓子沙哑而低沉,直勾勾地望着谢绾:“绾绾……”
谢绾止住了泪水,她勾起了一丝平淡的笑意,似有些惆怅,又好像些不安。
“我不过是从地狱回来的一缕鬼魂。”
百里晟轩心一紧,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指节分明的大手,去抚平女子蹙着的眉头。
力道温柔缱绻,丝毫没有被女子的话所影响,或者他在意的只是她这个人,无论她是什么模样。
谢绾心微微泛酸,努力憋回了眼中的泪水,晶莹剔透的珍珠儿隐隐沒入了迤逦的眼尾。
“这本是一个古怪稀奇的事,我一直未与旁人提起过,就连皇兄母后也未曾提起过。”
百里晟轩垂下了眼睑,浓密纤直的眼睫毛在玉色的肌肤形成了一片深邃的扇影。
他薄凉的嘴唇动了动:“绾绾,你不必与我说这些。”
“不。”
谢绾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若说她之前还是不敢将这些坏事和盘托出,那么经此老者的一番话,那一些犹豫也没有了。
他为她付出良多,若是她再欺瞒于他……
她清目坚定,散发着潋滟的光芒:“这样对你不公平。”
百里晟轩桃花眼一凝,俊脸棱角分明对上女子的视线,骤然绽放,无声又美好。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好。”
谢绾释怀一笑,持着一株红梅的素手稍稍动了动,似在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是啊,她本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蛇蝎之恶鬼,只为复仇而生,肆意挥霍,也在所不惜。
可面对着他,那般好的他,她怎么愿意叫他眼中有对她的一丝厌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似已经沉浸在前世的梦靥中。
“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我已经死了,为何还能重来一次。”
“现在我总算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你。”
百里晟轩目光深沉地紧盯着谢绾,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肆意纵容地将女子搂紧了,因为他发现了,她的紧张不安,甚至还有几分荒凉。
谢绾将脸贴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聆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幕幕血腥的景象不断地飞逝着,国被灭,亲人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触目惊心,惨绝人寰。
最终,化为英挺男子捧着沉香木箱子悲怆的神色,像是天心崖终年不化的积雪,沉沉落在她的心间。
一半是空荡荡的地狱,另一半则是近在咫尺的天堂。
她话锋一转,道:“还是先道一道前世的谢绾吧,她总以为自己惊才绝艳,自负极了,她不屑一切阴谋诡计,却是一输再输。到头来才发现,谢绾的一生实在太过可笑了。”
“古雪乔与胡府勾结,污蔑皇兄玷污了古雪乔的清白,惹得所谓义愤填膺的世家公子,将皇兄打得鲜血淋漓,筋骨尽断。”
“当谢绾来到之时,已经为时已晚。她怒极恨极,将那个世家公子鞭打得皮开肉绽,可那如何?不过是一日,世人无人不知,大皇子痴傻又好色,长公主跋扈嚣张,令人不耻至极。”
谢绾身体在狠狠发颤,每一次回忆到此处,便可见着她的皇兄在寒冬腊月绝望地央求着她:让他去死,好痛,皇兄好痛。
百里晟轩心炖炖地痛,举起手僵持许久,这才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绾绾,别怕,都过去了。”
女子的身体渐渐地舒缓下来,她的声音虽是温温软软的,但深切刻骨的恨意丝毫不减。
“这并没有结束,在世人的唾骂中,言官的笔伐中,谢绾的慈爱温和父皇不得不下了一道旨,叫她的皇兄迎娶了古雪乔进府。”
“古雪乔与胡霖暗度陈仓,有了身孕,产下了一子。终于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故意假意透露古雪乔的孩子不是皇兄之子,唆使皇兄杀了古雪乔。”
“然后世人又无人不知,大皇子残暴不堪,将正妃与亲儿杀死,实在是灭绝人性,他那么纯白的人啊,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谢绾的手心狠狠地嵌入了手心,汩汩的血意在泛滥,不经意滑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姹紫嫣红的花儿。
她目光一厉,倾尽了所有的毒辣:“所以我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筹谋将古雪乔与胡府数百条人送下地狱,还有宫中的妃子也不放过。”
百里晟轩默默地将女子的话听完,他大手在收紧,在女子看不到的地方,他好看的眉眼变得极为锋利,像是一把开了刃,出了鞘的利刃,自带着铁血的煞气。
只听女子又道:“这一切都拜谢绾的未婚夫魏初所赐。”
“谢绾的婢女为他收买,皇兄一事他功不可没。”
说到这一茬,谢绾的身上散发的惊人煞气不断地飞逝着,要将人吞没。
百里晟轩一听到魏初的字眼,他的剑眉微紧,低下头观察着女子的神色。
谢绾目光狠厉,满满的是唾弃与厌恶,还有深深的自嘲。
“可怜谢绾一心错付在他的身上,将他破落的魏王府推至世代簪缨之首。”
“他又是如何回报谢绾的呢?”
百里晟轩目光微动,却一如既往的明亮,他桃花眼中没有旁的情绪,只有满满的是心疼,
谢绾清目似清凌凌的利刃,席卷天下:“他忌惮谢绾外祖镇国公府,使了美人计叫镇国公夫妇和离,偌大的镇国公分崩离析,旁的世家大族趁虚而入。”
“可这远远没有满足他的野心,他勾结沈侯府,使计让林府小姐落水,有两男相争,一是地痞流氓,而是沈小侯爷。不难想象,林府小姐清白尽毁,落魄嫁入沈侯府,身死悲惨。”
谢绾嘴角勾勒了残酷的笑意,声音无端叫人心里发紧:“所以他们都该死。”
“今生的沈等白与谢华裳自食其果,不得好死,沈侯府也被夺了爵,最终无人生还。”
百里晟轩突然出声,道:“绾绾,别再说了。”
谢绾目光微微瑟缩,几乎是在一瞬间望着百里晟轩,略带着惊慌:“怎么了?”
百里晟轩伸出手,轻轻地掩住了她的眼睛。
他贴在她的耳侧,温柔得要溢出水来:“绾绾,别再想了好么?”
本就是薄凉至极的男子,却总是为她思虑周全,诚如他所言,他要将她纳入她的羽翼当中,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