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谢绾又被一道惊人的力量拉扯了一下,身影一阵虚幻,瞬间抽离了方才阴森可怖的地牢。
刺眼的日光从半空中直直落落地倾泻下来,斑驳陆离,叫人心悸。
映目熠熠生辉的琉璃瓦,屋檐上凤凰展翅欲飞,苍龙在腾腾滚动着。
高墙朱漆台,依旧是皇权不可侵犯的模样。
谢绾在半空中漂浮着,漠然注视着在地面上来来往往的宫女与太监,他们神色恭谨,姿态谦卑,一步步走着井然有序。
她冷冷一笑,魏初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要抹杀锦和朝的痕迹么?宫人的服饰也是与以往有着天壤之别。
“锦椿姑姑,皇后娘娘召见。”
正见一个宫女对着迎头前来的女子道。
锦椿微微颔首,行动间颇有几分气势。
她摆了摆手:“领路。”
宫女瞧见锦椿的姿态也丝毫不觉得气愤,反倒是十分尊敬锦椿似的。
很快,她便领着锦椿徐徐离去。
谢绾心里猛地一阵颤抖,前世的锦椿不是早在皇兄出事之后,已被她下令毙杀了,为何她竟还有性命活到现在?如此风光无限?
看着看着,心中惊诧地掠过一个念头上。她命人杖毙锦椿她正急切为皇兄周转,行刑之时她不过是匆匆望了一眼,瞥见倒在血泊中的锦椿不甘心的眼神,便离去。
没想到是这样啊。谢绾似笑又像是尖锐地嘲讽,若开在荒芜之地的罂粟花,极致绚烂,又分外荒凉。
多么可笑啊。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不甚高明的笑话。魏初啊魏初,锦椿究竟对你有多重要。
还是为了监视本宫,无所不用。
宫女领着锦椿过去,越过了宫中廊道,趟过了宫中阁台,重重耸翠。
来到了一个凉亭处,此时正是夏末,稍稍微凉,却是不寒冷。
凉亭外,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堪堪走近,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正说道:“事情办好了没有?”
一个阴柔的太监忙不迭附和:“回皇后娘娘的话,一切都按娘娘的吩咐去做了。”
谢绾清目中闪过一丝极致恶毒的杀意,若水波荡漾起涟漪,由深入浅,很快消失不见了。
那是老熟人了。
果然,那凉亭中央端坐着一个女子,她身侧清秀宫女环绕,扇起了香蒲,为女子送来了阵阵馥郁芬芳的气息。
女子一身皇后朝服,端的是富贵隆重,面上笑靥如花,一张容颜姣好若飘仙,若有若无地透露着几分矜持的高贵,头上的九尾凤钗在日光下摇摇晃晃,炫目金灿,一举一动颇有母仪天下的尊贵。
领路的宫女微微屈身,恭敬道:“娘娘,锦椿姑姑带到了。”
女子笑靥如花,极为美丽,像是心情愉悦极了。
“传。”
宫女领下命令不过半晌,锦椿已是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锦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女子面上的笑意不变,她就这样端坐着,若天外飞仙,袅烟而翩舞。
久久不语。
各站在一排的宫女太监,屏息凝神,眼中都含着一股被追捕的恐惧神色。
这个皇后娘娘的本事,他们都是有眼目睹的,从一个被举国视为禁忌的妇人爬到皇后的位置,除去皇上的宠爱,其心计也是叫人毛骨悚然。
跪在地上的锦椿也是冷汗泠泠,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自己的手心。
她时不时飞快地望了一眼女子,却仍是不敢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气息,仿佛都要凝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女子缓缓道:“锦椿,抬起头让本宫瞧瞧你的模样。”
轻轻的一句话,可是叫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锦椿的一颗心也像是拴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无边无际地往下沉。
她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直视着女子的眼睛。
女子瞧见了锦椿光洁的脖颈,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杀意。
她沉吟了半晌,忽地喝道:“锦椿姑姑好大的威风,本宫也使不动你了吗?”
锦椿脸庞因心脏的痉挛而变得惨白起来,她颤着身体抬起头,一对上女子含笑缥缈的眼睛,像是被青蛇盯上似的。
她却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女子极为认真打量了锦椿的脸庞,最终,兀自笑了笑:“是个出色的美人。”
锦椿的神色愈发警惕起来,呼吸也不敢喘,生怕下一刻女子就会下令要了她的性命。
下一刻,着实是叫锦椿如遭雷劈一般:“难怪皇上多次与本宫提起锦椿姑姑,蕙质兰心。”
锦椿眼珠子发直,过度的紧张几乎是叫她的脖子僵硬了。
如果到了现在,她还不知皇后的意思,她也算是白活那么多年。
她忙不迭磕头告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绝无此意,奴婢不敢有此意。”
咚咚咚。
磕在地面上声音极响,不一会儿,就溢出了一大滩的鲜血,散了开去,像是一大朵赤红的花儿一样,触目惊心。
锦椿这卑微姿态狼狈到了极点,与方才的女官模样实在是南辕北辙。
到底,皇室等级森严,主子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女子好看的眉眼微蹙,她生得美,轻轻凝眉,别提多叫人怜惜。
偏偏话中锋锐极了:“一日,锦椿姑姑不小心栽到皇上的怀里,本宫想一探究竟,这是无意还是有心呢?”
轰隆一声。
锦椿耳朵哄了一声,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浑身有些麻木了。
她灵魂像是出窍了一样,疼痛得无法呼吸。
不敢动,不敢呼吸。
她虽是与那个玉树兰芝的男子身份有别,但他向来温和,不由让人贪恋他的柔情。
只不过是动了动妄念,也被皇后发现了。
皇后将锦椿的神色尽收眼底,已是彻底动了伤心。
她动了动嘴唇,定下了锦椿的命运:“锦椿姑姑的心太大了,皇宫实在留不得你。”
“威勇将军青年才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配。锦椿,你可愿意本宫为你指的这一门婚事?”
锦椿眼中猛地睁大,眼珠子突得像是要掉出来一般,一颗心难受到了极点。
威勇将军?竟是威勇将军!
早闻威勇将军在杀敌之时非但毁了容貌,还断了两条腿,甚至京城在暗地里有传闻,他不能行人道。
她声音不由地带着哭腔,面如死灰:“不,不。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
“奴婢再也不敢了。”
女子一眼一个冰冷,将锦椿的惶恐与不安凌迟。
她冷漠无情道:“威勇将军为国杀敌,是天下的英雄,你怎么不愿意?”
锦椿晶莹剔透的泪水不断地流淌而下,她嘴巴张得像是小圆孔似的,不住地求饶。
“不,不要。”
无奈女子冷漠视之,任凭着锦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皇上驾到——”
一道阴柔的声音长长地拖起,传至整个凉亭。
女子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摆了摆皇后朝服,娉娉婷婷地往前走去。
锦椿也像是找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登时一亮,误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就此改变。
堪堪被女子察觉到了锦椿的心思,她眸光流转间,飞逝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暗道蠢货。
“参见皇上。”
一干宫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恭敬地迎候着当今天子的到来。
一个身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身姿挺拔如敬松,原先温润如玉的模样已经被帝王之间特有的沉稳内敛所掩盖,颇有几分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臣妾拜见皇上。”
女子轻移脚步,朝着魏初走去,容颜美好,笑靥似仙,轻易撩动人的心弦。
魏初果然是心神荡漾,他不由紧握着女子的手,温和的眸子竟是帝王罕见的柔情:“皇后无需多礼。”
女子摇了摇头,却没有挣脱男子的手。
她端的是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如今皇上贵为当今天子,既是万民表率,臣妾怎么会叫皇上废礼呢?”
魏初闻言眼中柔情更甚,一把搂住了女子。
男子丰神俊朗,在龙袍的映衬下,透露着出帝王的霸气起来,女子高贵飘仙,贵不可言,好一对深情的帝后。
锦椿见状,刚才燃烧起来的希望一下子就熄灭了。
她浑身都在发凉,骨子里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不由挣扎了几下:“皇上,皇上救救奴婢。”
“皇上!”
被魏初拥入怀的女子眸光闪过一丝冷光,轻轻拉扯了他的龙袍。
果不其然,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侧过头关切问道:“皇后怎么了?”
女子轻轻一笑,道:“皇上,威勇将军为皇上杀敌,本宫自作主张指了锦椿给他,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魏初眉眼一拢,温和的眸子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中。
过了老半天,他这才望向了在地上痛哭求饶的锦椿:“锦椿?”
似乎这时才回忆起有这么一号人。
锦椿见魏初这般反应心都凉了半截,登时脑海像是发懵了一样,口不择言起来:“皇上,奴婢是锦椿啊。”
“皇上,奴婢是锦椿啊,奴婢是皇上派去监视长公主的啊。”
话音一落,空气中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魏初的脸庞阴沉得可怕,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水来,他眸子散发着惊人的杀意,要吃人。
所到之处,铺天盖地的是重重叠叠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