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震惊得张大嘴巴,整个人仿佛是被电击一样,直戳戳地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堪堪过中秋的风尚未微凉,卷起满天的黄叶,在半空中无力地飘零着,盘旋。
恋恋不舍,终归还是抵不过泠泠秋风,飘得很远很远,直至青天长空,再也看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稍稍回过神,脸庞出现一丝龟裂,推了推那个识字的书生,声音急切:“柳秀才,是不是你昨日夜里挑灯夜读,看昏了眼!”
柳秀才也是陷入极度的发怔中,经众人提醒,一下子回过魂来。
他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瞪直眼珠子死死地盯住那一张明黄至晃目的皇榜。
揉了再睁开,睁开再闭上。
似乎这样,就会发现是他看错了。
无奈,那只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事实。
柳秀才倒吸了一口凉气,纤弱的手指微微发颤地指着那张皇榜。
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婚约,是完完全全超出他们的预想的。不,应该是从未想过。
旁人见到柳秀才的模样,一颗心像是被千斤巨石栓住,无边无际地往下降。
他们张了张嘴巴,讷讷问道:“是,是真的吗?”
柳秀才苦笑一番,道:“确实如此。”
乍然,他眼眶一红,俊秀的脸庞竟是出现了些许的狰狞,声音恨恨的:“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了婚约!”
在京城惊鸿一瞥,那个艳骨灼灼的少女施施然,神色倨傲地款款行走着,背姿楚楚。
她似一朵开在荒芜之地的罂粟花,若娇仿媚,偏生叫人不可亵渎。
而魏世子温文尔雅,学富五车,是诸多文人骚客敬仰的对象。兴许在他心中,魏世子与长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便神女不属于自己,看着她与一个自己“志同道合”的公子结为连理,也是极好的。
可世间啊,大抵如此,有太多的假象。
世人沉沦其中,演绎者抽离,塑造出完美至无懈可击的形象,望着他们这些当局者当局者迷,多么薄凉,多么理智。
其余众人也是痴痴愣愣,长公主既为锦凤临世,身份尊贵,却是心底善良,多么世人拥护爱戴,至于魏世子,翩翩如玉公子,家世清贵,恰恰是一对神仙眷侣。
长公主与魏世子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在他们这些老百姓的思想中,一旦出现变动,竟是不知所措。
兴许是飒飒之秋的荒凉,或是世人难耐变更的孤寂,旁人落寞与割离之事,竟是感同身受。
顷刻间,京城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彻彻底底沸腾起来。
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婚约这一旨意,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人欢喜有人悲,老百姓对长公主极为恭敬,惋惜她失去了一个如此“良婿”,隐隐地略有指责魏世子的势头。
而多少妙曼的女子笑得乐不可支,在香闺中脸颊泛红,若傍晚时分的一抹烟霞,美得动人。
那个玉树兰芝的男子终于退婚了,就像她们暗地里在梦中期待的一般,她们兴许有一朝,能够成为他的妻子,琴瑟和谐。
神仙一样的贵公子,太多女子欢喜。
而世家大族的老人精猛地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婚约太过突然,若非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儿,否则不会如此。
毕竟,其中牵扯太多,姑且不论长公主与魏世子两情相悦。联姻意味着权势纵横交错,这一个平衡点已经维系了十几年,一旦失去了平衡,不知道京城的局势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可原本就是有征兆的啊。
昔日传出魏世子对长公主情意做伪,魏王府想借长公主背后的镇国公府之势,试图更上一位。
京城热闹非凡,无一不在猜度着这一旨意,巴巴地望着皇宫的方向,大有望眼欲穿的势头。
可宫中除了下了一道圣旨,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仿佛是刻意为之,将事情的真相封锁。
越是如此,京城众人越是觉得此事玄乎而禁忌,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无数个精彩绝伦的戏码。
果然。
又一道惊雷响彻天际,滚得很远很远。
锦和帝在金尊殿大笔一挥,再次洋洋洒洒地落下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闻魏王府世子魏初年已弱冠,气宇轩昂,年轻有为,朕与太后躬闻之甚悦。今皇女谢静璇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适婚嫁之时,当择贤婿与配。朕皇女和宜待宇闺中,与魏世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朕爱女和宜许配魏世子为侧妃。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此道圣旨一出,众人脸色大变,积淀已久的诧异化为无边无际的愤恨,愤懑的人群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汹涌着。
和宜公主究竟何许人,怎么能够比得上长公主。她生母卑贱,名不见经传,且她品貌平庸,怎么比得上长公主的国色天香。
老百姓心中的怒火烧得极为旺盛,本是长公主善良美貌的温雅之象牢牢扎根在他们的脑海中,自是更趋向长公主。
和宜公主为长公主的胞妹,竟横刀夺爱,不知廉耻,不知所谓!
多少贵女的芳心也碎落了一地,原本以为她们有机会能与直似神明降世的,却不曾被在宫中人微言轻的和宜公主
她们何其不甘,何其妒忌。她们以往就算不承认也知道一个事实,长公主美貌,身份尊贵,配上魏世子实在良配。但现在这个和宜公主,生母逝世,外祖覆灭,无品无貌,哪一丁儿配得上她们的魏世子。
一众贵女心间的妒忌丑陋不堪,如同一个恶鬼一般,在肆意地张牙舞爪,恨不得将和宜公主的脸庞撕毁,将其吞噬。
兴许到了这个时候,贵族子弟才在窃窃暗喜,魏世子有眼无珠,放着品貌上乘的长公主不要,竟是纳了低贱公主为侧妃。
他们一边笑骂着魏世子痴傻,一边期待着被长公主看上,一跃成驸马。
通天的谩骂像是密密麻麻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声势如虹,整齐划一。
可事情的真相无人得知,可圣旨也终究是锦和帝落下,其中人意愿变得微不足道了。
而世人只在猜测,只在自行想象。
终于。
在京城众人的九牛二虎之力之下,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和宜公主与魏世子背着长公主,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有了肌肤之实,事情败露,皇宫中人尽皆知。
长公主向来性子骄奢,哪里会容忍未婚夫背叛了自己,更何况是自己的胞妹。听闻长公主气极吐血,一朵朵瑰丽妖治的曼珠沙华在唇边绽放,可即便是心灰意冷,即便是痛彻心扉。
仍是不失贵主气度,强自忍住心中汹涌情绪,誓死退婚,决绝。
一朝恩仇尽散,再也不回头。
真相竟是如此!
众人脑海中浮现着那个自傲的绰约少女,神色倨傲地吐露着字字珠玑的话语,不难想象,她平静面容下藏匿着多少极致的疼痛。
他们心中满满的是怜惜,与之相反的是,对和宜公主与魏世子的唾弃与谩骂,脸庞愤怒得通红,鬓角的太阳穴在剧烈喷张着。
一个个口中唾沫星子横飞,口诛笔伐,更有甚者,竟是将他们视为一对狗男女,怒骂喊打。
贵女更是大失所望,黯然伤神,魏世子向来是风光霁月,品行高洁如青松,怎么做出此等叫人不耻的事儿,竟还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
如此胆大妄为,如此不顾礼仪与孝道。
所有人都纷纷倾向了长公主一头,别提多心疼。
可渐渐地,又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和宜公主与魏世子只是中了荣德太后之计,荣德太后为了折辱长公主,故此设计二人欢好,好叫长公主颜面全无。
饶是如此,世人仍是不买账,愤怒噔噔噔地往头顶冒,魏世子与和宜公主已是伤透了长公主的心,一样不能原谅。不过略有不同的是,世人可焚烧一切的怒火也蔓延到荣德太后身上。
骂名恶毒肆意,老妖婆,为老不尊。诸如此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世家大族再一次领略到了长公主的民心所向,这可叫看好戏的人失望了,原本还以为世人会对长公主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没想到,竟是如此维护,如此怜惜。
本就是如此,谢绾处心积虑,在京城老百姓中行善事,扬美名。更何况,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受害者”。
……
越王府世子殿落。
殿落清冷,色调低沉,四处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大气势。
殿内格局简单,冷寂寒光,一柄长剑悬在墙上,折射出森然之意,不可逼视。
有一身姿挺拔如玉的男子站立在一处,他黑色长衣飘然,迎风抨击长空,锋锐而逼人。
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漂亮得出奇,偏生一点儿也不显女气,俊脸棱角分明,极具侵略性。
退婚之意已过一段时刻,想必男子也是得知了消息。
但他薄唇却是抿得死死的,几乎是成了一条直线,一双深渊般的眼眸,如漆如墨,像是无尽的漩涡,直要人魂魄吸进去。
心中喜不自胜,绾绾终于退婚了,他的绾绾只属于他一人。但更多的是心疼,怜惜绾绾又是一人孤军奋战。
想到她吐血了,想到她对魏初不经意流露的惊人恨意,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