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几近惊魂未定地跌落在地上,险些栽倒,所庆南笙一把将他扶住。
他提得老高的心脏倏忽回归于原地,发白的胡子在微微颤抖。
老御医转过头,对着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毕恭毕敬地道谢:“有劳南笙姑娘。”
南笙沉稳的眸子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神色急切地摆了摆手:“御医,公主的身子要紧。”
御医闻言脊骨发凉,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望向被皇后搂在怀里紧闭着眼睛的女子,脸色大变。
一把老骨头摇摇欲坠,忙不迭叩头认罪。
皇后却是率先阻止了他,摆了摆手,声音发急:“御医无需多礼。”
“快!”
老御医也不拖后腿,恭恭敬敬地领下命令。打开药匣子,搭线,诊脉。
他老目微阖,显然已经进入了静心听脉的时刻。
搂住女子的皇后威严的脸庞略显急切,但仍不失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屏息凝神,耐心地等待着老御医诊断毕了。
不单单皇后,其余众人皆是噤声不语,或是欢喜,或是担忧地,频频将视线落在女子一处。
终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御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发白的眉毛舒缓了,紧接着又皱了皱。
他摇着头将丝线收起,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儿一般。
这下,不止皇后的心悬了起来,旁人也死死盯着老御医。
老御医阖上了木匣子,捋了捋发白的胡子:“长公主只是昏迷了,没有性命之忧。”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各异。
皇后虽然得了自家女儿的暗示,但终归是要得了御医的话才彻底放下心来。
魏初紧紧攥住的大手也松了松,他温和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子,仿佛生怕她出现什么意外似的。
反之其余嫔妃倒是极为惋惜,方才长公主可确确实实是吐了血,没想到啊……
尤是谢静璇,她狠狠地将手指甲嵌入了自己的手心里,直至鲜血淋漓,也不肯罢休。
谢绾怎么还没有死。
但老御医话锋一转,他低下头凝视着女子嘴角尚未干涸的斑斑血迹,重重叹了一口气:“长公主中了两种毒药。”
咯噔。
皇后的一颗心像是被野兽在拼命地吞噬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在蔓延着。
她的声音近乎在发颤:“究竟是什么毒药。”
老御医窥探到,仿佛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忙不迭道:“毒性极其轻微,只需休养几日即可,皇后娘娘无需太过担心。”
南笙这时也走过皇后的身边,轻轻地扶住她,低声安慰:“公主吉人天相,既有锦凤庇护,皇后娘娘莫要记挂。”
淑妃眼波一转,有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雪中送炭向来是比锦上添花来得更好。
她也凑了过去,低声劝慰了皇后一番。
无疑,淑妃这一举动引得一众嫔妃极为不耻,暗恨着淑妃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太后与锦和帝更是将之视为眼中钉,阴狠的目光要把淑妃吞没。
皇后心神定了定,她淡淡地扫了御医一眼,便有不可抗逆的威严。
她的声音平淡,却是压迫感十足:“究竟是什么毒药?”
老御医老脸因心脏的痉挛而变得惨白,他跪下磕头,整个身体像是暴风雨中的落叶,任凭着飘零:“是媚药,还有些许的迷药。”
说罢,他嘴巴咬得死死的,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毋容置疑,后宫阴私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腌臜手段更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一旦涉及媚药,自是要毁名节。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更何况是后宫女眷的。
老御医心中叫苦不迭,怎么他就摊上这种大麻烦。
所有人听罢,脸色大变,不过眼中似乎没有诧异的神色。
毕竟,方才已经知道了荣德太后的恶行,现在不过是有了证据罢了。
他们的目光悄然地飘向了荣德太后,里头的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果然啊,荣德太后做出这等事儿,着实不叫人意外。
荣德太后心中怒火中烧,她略显刻板的脸庞扭曲异常。
她浑浊的眼珠子迸射出阴鸷的光芒,声音沙哑得厉害:“御医,你说的话句句属实?”
老御医颤巍巍地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圈,老眼一翻,堪堪要昏倒了过去。
方才被南笙姑娘“请”过来之时匆匆忙忙,一时没留意到竟是有那么多人在。
老御医脊骨发凉,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掬了一把心酸泪。
太后,皇上皇后,还有一干宫中说得上名号的妃子,无论究竟孰是孰非,就冲方才他说的话,十个脑袋也不够丢。
皇后转过头朝着南笙一个示意,让出一个位置。南笙会意,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点了点头,紧接着霍地一声站直了身体,朝着荣德太后冷笑:“母后能否为臣媳解惑,母后深夜召唤绾绾,为何绾绾会如此?”
众人心中一惊,皇后这,这是打算与荣德太后撕破脸皮了。
荣德太后被气得不轻,她手指颤颤巍巍指着皇后,疾言厉色:“皇后,你斗敢对哀家不敬!”
皇后嘴角含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意,字字珠玑:“长辈不慈,何能要求晚辈恭敬。”
“臣媳无能,不能为绾绾讨回公道,那就让天下人评评理!”
荣德太后胸腔一股怒火在肆掠着,浑浊的眼睛里发出浑黄的光芒,嘴角歪歪扭扭,好像要把皇后吃掉似的。
“你,你……”
愣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众嫔妃坐观龙虎斗,别提多欢喜,皇后彻底与太后撕毁了脸皮,若是传出了皇宫,一个狠毒,一个不孝,这两人的名声不可谓不是彻底臭了。
皇后不可置否,冷笑以对,仿佛不曾将荣德太后的怒火放在眼里。
她转过身体,将一干妃子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尽收眼底,哪里不会知道她们心中打着的算计。
皇后威严的脸庞一肃,声音满满的是警告:“滋事牵扯到皇家颜面,如若被本宫发现有何人嚼舌根,本宫虽没有掌管六宫大权,但先皇御赐的凤印还置于本宫坤宁宫,本宫要处置一个妃子……”
“还是绰绰有余的。”
众人心头一凛,脑袋一下清醒了起来,方才的心思一下子歇了。
皇后虽不是掌管六宫大权,但掌管之人可是她的女儿,至于这一趟水太混,牵扯之人,一个个比一个心思深沉,权势逼人。
一众嫔妃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暗自为自己方才的念头后怕。
她们怎么就鬼迷心窍,自寻死路呢?
皇后凤眸一眯,杀意熠熠生辉:“可否明白。”
记忆中病怏怏的皇后已是消失在九霄云外,就连那记忆变得格外模糊,余下的只是现在这个强势逼人的一国之后。
一众嫔妃强自忍住心头的嫉妒与不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声音轻灵似:“臣妾谨尊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这才稍稍颔首,望向了南笙,径直领着自家女儿离去。
荣德太后已经撕破脸色,至于锦和帝在皇后眼中,与废物无异,皇后也不必顾忌着什么。
老御医眼见着皇后要走,自己的小命还在诸位上位者手中交代着,不得不寻个有力的靠山。
他的声音老若古钟:“皇后娘娘,长公主吐血乃是因为受了刺激,御医愿效犬马之劳,开药方为长公主调理身体。”
几乎是在一瞬间,皇后浑身气压一低。
她哪里不知道绾绾究竟是受了何刺激!
她眼睛像是刀子逼向了魏初与谢静璇,气势逼人。
魏初温和的眉眼一敛,脸上似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心疼,仿佛极为怜惜那个因他“吐血”的女子。
至于谢静璇惯会装成柔弱模样,她双眼通红,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叫人怜惜不已。
她似有意无意地朝着那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靠近,软若无骨。
皇后见两人如此恶心人的姿态,心中更是怒火冲天,她声音严厉,满满的是不容置喙:“谢静璇,本宫既为你的嫡母,你生母已逝,本宫就替你做主这一门婚事。”
“自古奔者为妾。你未婚**,本宫今日就做了这个恶人,将你赐于魏世子做侧妃。”
一字一句极为锋锐,皇后气度磅礴,叫人无从反驳,她就是有这一种把握,能够主宰着这一门婚事。
饶是锦和帝,就算是荣德太后,也不能阻拦。
谢静璇半垂着脸庞,露出柔弱的脖子,仿佛堪堪一揉,就会折断一般。
可脸上的阴森叫人不寒而栗,她贝齿死死咬住嘴唇,过了一会,紧绷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嘴唇上印着一排齐崭崭的齿痕。
本就是预料中的结果。谢静璇目光像是淬了毒的恨意,她恨透了谢绾,也迁怒于皇后。
她极为不喜谢绾高高在上的姿态,皇后亦然,仗着自己嫡母的身份,肆意轻贱她。
奔者为妾?未婚**?她紧咬压根,几乎是尝到了血意,在口腔中蔓延。
可到底无可奈何,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她与那个玉树兰芝的公子恐怕是再无瓜葛。
谢静璇垂下头,低声谢恩:“和宜谢母后恩典。”
魏初温和的眉眼紧紧皱着,嘴唇抿得死死的,极为冷硬,不难看出,他心中是极为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