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久不语,深深地,眷恋地望着那个乌丝飘荡的女子。
一眼万年,两眼悲恸,三眼至难以割舍。
皇后冷声道:“魏世子?”
魏初被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彻骨冰凉,骨子里的血液凝固不动。
心头一阵窒息的疼痛,仿佛是被巨石沉沉压着,
他死死地攥住拳头,骨头在咯咯作响,老半天这才艰难地挤出四字:“微臣遵旨。”
堪堪一说出这句话,嘴巴尽是苦涩,整个人像是抽走了所有人的力气。
白衣飘飘,谦润的眉眼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怆然而悲凉。
谢静璇余光瞧见了不日后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黯然伤神,心里冰火两重天,半是荒凉,半是怒火连绵。
她长长的指甲更加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手心,几欲翻折,谢绾真的有那么如此忘怀么?
就算她水性杨花,背弃魏世子勾搭上,就算她心思恶毒,栽赃陷害于魏世子。魏世子还是对她痴心不悔。
谢静璇露出了阴狠的笑容,竟是略带着苦涩。她越想愈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对谢绾的恨意更浓。
从头到尾,魏世子的目光从未落在她的身上,就算如此。她也是甘之如饴。
宫内红烛在燃烧,滴答,滴答,在流出晶莹的泪水。
再无可奈何,也是散了。
宫外秋风飒飒,卷起了满天黄叶。
天上明月越升越高,透过一缕又一缕的微云,穿过那略微闪烁的星光,显得格外诡异,寂静中似乎又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力量。
终于为自家女儿处置好所有的事儿。
皇后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处在后宫之中,向来是身不由己,她哪里不是想立刻带着女儿逃离这个鬼地方,但滋事重大,如若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她摆了摆手,很快南笙抱着女子打头,她与淑妃,还有御医离去。
竟是如此堂而皇之,如此大摇大摆。
荣德太后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她浑浊的眼睛翻卷出昏黄的底色,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如同一个要吃人的魔鬼一般。
好好好!这个皇后果真与她女儿如出一辙,一次又一次地挑衅着她的威严。
这可苦了余下来的妃子与锦和帝,荣德太后何许人,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敢明目张胆地谋夺着皇位,灭宠妃,杀皇子,雷霆万钧,叫人头皮发麻。
锦和帝脸色一僵,不自觉地摆了摆龙袍,腾腾的苍龙在滚动着。
他稍稍移开了些许位置,试图离,如此小心翼翼至滑稽可笑的模样,丝毫没有一丝帝王的威严与贵气。
荣德太后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她见锦和帝如此不中用的模样,更是气打不到一处来,她用目光凌迟着他,像是一个张开尖利獠牙的魔鬼。
“你的好皇后!”
面对着面,锦和帝天生对着荣德太后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哪里敢有旁的心思。
他低下头瑟瑟发抖,声音禁不住在颤抖:“母后,她,她本就是如此嚣张跋扈。”
荣德太后心中的怒火丝毫没有得到舒缓,反之更是浓切。
她胸口淤积于老血,简直是尝到了血腥味。
正是因为锦和帝如此无道昏庸的模样,皇后才敢放肆,事实上,荣德太后也明白,此事木已成舟,皇后借机发难也是“有理有据”,不怕落人口舌。
还有魏初与谢静璇!
荣德太后眼睛闪着一股可焚烧一切的怒火,杀向了他们。
诸多愤恨填于心间,她双眼发黑,胸脯的那一口血意愈发腥甜,仿佛就要在下一刻,就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鲜血飞溅。
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从低至高,渐渐咆哮起来:“滚!”
“都给哀家滚出坤宁宫!”
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在半夜中为非作歹,想要吃人。
锦和帝吓得七魂不见六魄,样子唬得变了样子,嘴巴张得像是小圆孔一般,任凭着冷风跳跃进来,在胸膛萦荡。
顷刻间,他反应了过来,竟是撂起了龙袍,像是一溜烟,惊慌失措地离去。
破门而逃的模样简直是从古至今的皇上第一人。
至于剩余的妃子大抵是因为堂堂天子的潜移默化,也是战战兢兢,她们姣好的脸庞带着惧意,向着荣德太后行礼:“太后娘娘,臣妾告退。”
“滚!”
荣德太后心中怒火正是旺盛,她已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手中的佛珠恶狠狠地扔掷出来,砰一声,不知是砸到哪一个妃子的头上。
“啊——”
妃子惨叫一声,哭丧着脸庞窜逃出去。
一人乱,万人涌。
所有人都像是发了疯一般,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出。
嘚嘚嘚,脚下践踏声。
砰砰砰,倒曳物什声。
噼里啪啦,不知是瓷器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还是佛珠溅落在地上,四处跳动。
“呼……”
荣德太后缓慢而重重地喘着粗气,她被那一群毫无姿态的妃子推搡着,拥挤着。
若不是身边有宫女搀扶着,恐怕早已被推倒在地。
可她本就是落下病根,容不得动怒,今日非但动了怒,还被肆意
荣德太后胸脯一阵急促地痉挛,她脸颊的肌肉在剧烈地颤抖着,青白交加。
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黑紫,阴沉沉,瞧着瘆人极了,
“噗……”
荣德太后口中鲜血汹涌澎湃,像是洪水袭来之际,堤岸缺了口,不断泛滥。
艳丽至触目惊心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滑落,顺着泛着褶子的脖子,染红了墨绿色的宫装。
素日里沉寂的颜色陡峭绚烂,竟是有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诡异。
“唔……”
荣德太后嘴角歪歪扭扭,眼珠子瞪大,只能含含糊糊地发出些许声音。
宫女急得泪水直流,大声尖叫:“来人啊!”
“来人啊!御医!”
宫殿外却是一番出人意料的欢喜景象。
嫔妃已然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步步姿态优雅,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娇俏动人。
她们一个个搭着贴身宫女的手,款款走向了各自的宫殿。
与方才在慈宁宫内的泼妇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偶尔有宫妃回首,望向了华贵而肃穆的慈宁宫,嘴角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意。
今日收获良多,长公主被和宜公主横刀夺爱,魏世子与长公主这一对神仙眷侣沦为笑话。就算她们被皇后明令禁止不得嚼舌根,可终究纸还是包不住火。
退婚旨意一下,世人皆知,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婚约,其胞妹和宜公主取而代之。要知道,依着长公主的性子,如何能容忍天下人指指点点,又是能忍受心爱之人被胞妹抢走。
还有独断专行的荣德太后,她们趁乱好生“收拾”她一番,听着宫女的尖叫声,那个老妖婆想必也不会好过。
不过是一个恶毒的老妇,凭什么在皇宫横行霸道。
唯独有二人例外。
凉月无声无息,恰好挂在半空中,似玉盘,晶莹剔透,散发着泠泠之意。
月下白衣男子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他乌黑如墨的长发随风飘零着,丰神俊朗的脸庞失魂落魄,半捂着心口,似痛彻心扉。
这一天,他未曾想过,她竟如此恨他,厌恶他,乃至要杀死他。
魏初温和的眸子似闪烁着微光,心里空落落,一个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彻彻底底不属于他了。
“魏世子……”
身后传来谢静璇的声音,她小脸儿煞白,忍住身体撕裂的疼痛感,步步急促地想要赶上男子的步伐。
魏初身体一顿,半晌,他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和极致的厌恶。
他冷笑一声,大步离去,毫无留恋之意。
只剩谢静璇,痴痴傻傻地望着魏初绝情的背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
翌日堪堪破晓,天际有一缕曦光挣破了无边的黑夜。
数个冷硬的皇家侍卫捧着明黄圣旨而至城楼下,气势如虹,吸引了众多老百姓的注意力。
待侍卫窸窸窣窣贴好皇榜,老百姓一拥而上,急迫地想要得知圣旨究竟是何内容。
一看可不得了,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怀疑自己的眼珠子出现了问题。
圣旨竟是长公主与魏世子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