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话意有所指,像是一柄尖锐的武器,堪堪刺入做贼心虚者的心脏,刀起刀落,鲜血淋漓。
谢明安却是误以为谢绾是在指他只身一人进去一个妃嫔的宫殿,妄想泼他们脏水。
他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拳头大,怒斥着谢绾:“谢绾,你这个毒女!”
“本殿下与姨母清清白白,岂容你污蔑!”
噗嗤一声。
谢绾轻轻地笑了起来,顾盼之际摇曳着烟霞瑰丽的旖旎景象。
她本意就不是在道这一茬。倒是他提醒了她,无论谢明安与沈嫔从来是如何的关系,现在沈嫔已为皇上宫妃,谢明安为皇子,突兀地出现在这儿,总归是于礼不合。
至于谢明安这一番话,倒真的是有引人无限遐想。谢绾一泓清目含笑打量着他们二人,莫不是受了沈贵妃与安乐公主所受骂名的影响,变得草木皆兵起来了。
谢明安本就是暴躁的性子,更何况嗤笑他的人正是他恨之入骨的谢绾。
他全身的血涌上他的脸,红彤彤,晃眼极了。下一刻,他咬着牙切着齿想要掐住谢绾的脖子,狠狠地束缚。就像是梦中一般,将她的脖子拧断,叫她痛不欲生,叫她悔不当初。
无奈谢绾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眉梢流露出潋滟的浮光,艳得动人。
反倒是身边的南笙沉稳的脸庞闪过一丝杀意,如若谢明安有任何的动作,她必不会顾忌他皇子的身份。
“明安,住手!”说时迟那时快,传来了沈嫔气急败坏的声音。
谢绾微微一笑,谢明安是个没脑子的,但沈嫔不是啊。若是她在娇兰殿出了任何意外,就算是沈嫔尽得圣宠,也难辞其咎。
她潋滟清目扫向了沈嫔,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一愣。很快,笑意更深。
有趣了。
谢明安看到了沈嫔疾言厉色的模样,怒火一下子戛然而止,稍稍变得有些慌张。
他近乎结结巴巴道:“姨,姨母?”
沈嫔媚眼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厌恶,稍纵即逝,而后不得不按耐着性子道:“明安,胡闹。”
谢绾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叠在胸前,自成高贵雍容的姿态。
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仿佛挑起事儿的人不是她一样。
谢明安阴郁的脸庞彻底慌了,他本就是被娇惯长大的纸老虎,从来依赖着沈贵妃与锦和帝,现在也不例外,指望着他的姨母沈嫔。
他垂头丧气,久久不说话。
空气安静得有些过分,就在众人以为谢明安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却听他声音发颤,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野兽,战战兢兢:“姨母,明安错了。”
谢绾与沈嫔皆是同时一笑,只是,为何而笑,恐怕个中人才能得知。
沈嫔媚眼尚且还残余着厌恶的快意,她红唇形成了一丝诡异的弧度:“明安,你先回。”
谢明安蓦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嫔,对上她不容拒绝的眼神,慢慢地怏了。
他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狠狠地瞪了一眼谢绾,憋着气道:“姨母,明安先行告退。”
沈嫔颔首,便别过了眼。
谢明安分明就是还期待着沈嫔再叮嘱他几句,孰料等了良久也不见她说话。
他更加颓然,紧接着,滔天的怒火逼向了谢绾,怒目圆睁。
末了,谢明安狠狠地挥了挥袖,急匆匆地掠过了谢绾,走向了殿内。
外头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下来。
他的脚步顿下,怔怔地望着泼天的雨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是拔腿冲进了暴雨中,一步一个踉跄,狼狈至极。
任谁在此之前,也没有想到,在宫中横行霸道的三皇子会落得如此唏嘘的下场。
谢绾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回首,恰好捕捉到了沈嫔媚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是的,正是厌恶。
沈嫔很快就敛了眼神,如常地对着谢绾恭敬一笑,仿佛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绾却偏偏不让她如意,声音像是桃花酒一般清越媚人:“沈嫔当真是教导有方。”
沈嫔明艳的脸庞一动,有异样的精光从她的媚眼中流逝。
谢绾又道:“要知道,三皇兄以往最是性情暴躁,听不得旁人的劝。沈贵妃可是头疼极了。”
顿了顿,语气幽幽,像是地狱间的精魅一般,在朝着人招手:“若是沈贵妃泉下有知,三皇兄被沈嫔教导得极好,必然是很——”
“欣慰。”
欣慰二字咬得极重。
沈嫔眼睛含着一股被追捕的恐惧神气,后退了半步。
谢绾目光陡然一深,果然是你啊,沈嫔。
她径直越过沈嫔,一步步风姿楚楚地朝着上座走去,步伐轻慢,却是极为沉重。
就在沈嫔复杂至极的目光下,女子稳稳地落座,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乌丝垂面,妖娆而骄奢。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嫔,自带着天生贵主的逼人气势:“沈嫔,跪下吧。”
沈嫔,跪下吧。
没有曲折委婉,只有明晃晃的刀子悬于其头顶。上位者之命,不得不从。
沈嫔的脸色难看极了,她银牙狠狠地咬住红唇,留下一层难堪的齿印。
在她的潜意识里,谢绾是不足为虑的,但没想到,谢绾非但掀起那么大的风浪,还竟是那么难以招架。
谢绾清目似清凌凌的利刃逼向了沈嫔,确实,她就是在逼沈嫔。
如此嚣张,如此跋扈。
那又如何?
沈嫔在谢绾的逼视下,屈辱地跪下。咚然一声,仿佛是要把大地撼动起来。
谢绾却是恩赐一般,摆了摆手:“外头风雨正狂,本宫怜惜沈嫔的身子骨,免了在坤宁宫下跪。”
“沈嫔就跪在这里答话吧。”
沈嫔许已是缓过神来,对着谢绾的发难竟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谢绾稍稍抬起头,神色倨傲极了。本宫叫你惊慌的法子有千万种,又何必拘泥于下跪?
她道:“沈嫔,本宫与你谈谈安乐之死如何?”
沈嫔脸色微僵,她声音稍显沙哑:“安乐的死,臣妾也是极为难过的,其余一概不知。”
“是么?”
谢绾含笑着反问。
沈嫔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回长公主的话,臣妾句句属实。”
谢绾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乌丝,恣意妄为:“本宫却是以为,安乐离奇死亡,不仅仅是端妃下手,还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