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木门便缓慢地打开。
沈侯夫人与沈侯爷几乎是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眶溢满了喜意。
他们揉了揉眼睛,似乎十分害怕眼前的景象是他们的错觉。
眼前的男子消瘦得不成样子,向来刚毅的脸庞布满了胡渣,眼珠子布满了血丝,眼底一片乌青。活脱脱一个叫花子。
最叫人觉得恐怖的是,他原本身量在同龄人,也算是较为挺拔。而今,身子骨萎靡,缩成一团,像是中毒似的。这样一来,宽大的裳衣空荡荡,瞧着就心觉可怕极了。
沈侯夫人只觉得有人在她的心里用刀子划过一般,尖锐的疼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他的儿子怎么成了这个鬼模样?
她悲痛欲绝,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扑着过去哭喊:“我的儿!”
“别过来!”
沈等白目光冷漠得像是冰渣子一般,叫人退避三尺。
沈侯夫人不敢动了,或是伤心得无力了。
只是讷讷地流着泪水,眼巴巴地望着沈等白。光是与她对视一眼,里头绵绵的深沉母爱就叫人心酸与服软。
然不过,沈等白都无动于衷,冷漠地望着她流泪。甚至觉得假惺惺与恶心。
由始至终,他都认为,他妻子之死也有眼前两个无情无义的人的错。且是无法原谅!
沈侯爷尚且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喜色。眼前的叫花子竟是他的儿子?那日后沈侯府就要交给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逆子?
也不知是气愤大过伤心,还是真真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一把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脚沈等白,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像是闷雷一般,滚得很远很远:“孽障!”
砰然一声,虚弱的沈等白哪里有力气抗衡,一刹那在半空中划出了惊人的弧度。随即,又重重地掉落在地面上。
“咳咳……”
他的脸庞因极致痛苦而变得惨白,不眠不休本就是耗尽了身体的力量,如此经此重创,哪里不是咳出了血。
鲜艳的液体,大口大口地吐出,顺着他的嘴边,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浸染透了他的裳衣,竟是映衬他惨然的脸色吓人无比。
沈等白身上骨头散架了,他却丝毫不在意,他放肆不羁地一抹嘴角的鲜血,像是尝到了鲜血的美味味道,他狠狠地一吞没。
咕噜作响。
沈侯夫人心疼痛得厉害,她忙不迭扑过来,也顾不上沈等白冷漠的眼神,含泪将他看了一遍。
一丝一毫,不会放过。然不过,愈是看得真切,
越是难受。
她哽咽道:“等白,你有没有事?”
沈等白身体软绵绵,使不出力气推开沈侯夫人,可他还有力气说话,话语残忍恶毒:“求求你别碰我,假惺惺的。”
轰隆一声。
一道惊雷划破了天际,将在场所有惨白的脸庞照得一清二楚。
骨肉相残,向来都是极致恶毒而杀伤力十足的。
沈侯夫人像是触电了一般,登时惊恐地缩回了手。
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的儿子竟是对他们恨意极深。
沈等白感受到了令他厌恶至极的触碰感离去了,心里舒服极了。
他似刀子的眼神凌迟处死着他的亲生父母,声音嘲讽无比:“你们害死了自己的外甥女,现在也要来害死自己的儿子吗?”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沈侯爷几乎是被滔天的怒火淹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身为父亲,沈侯府的掌航人,自是不会像沈侯夫人一样哭哭啼啼。但他也是寄托了一番希望与心血在他的儿子身上,他自问不是慈父,但也穷其一生为他的儿子筹谋。
逆子!逆子!
生母生父的养育之恩,孝道都被其扔至脑后了。
沈侯爷也真的怒斥声音出来,他提脚再往沈等白身上踹过去。
沈侯夫人不敢再扑上去沈等白那儿,只能死死地抱住沈侯爷的大腿,苦苦哀怜:“老爷,你这是要了你儿子的命啊!”
“松手!”
沈侯爷已是被愤怒吞没了理智,拼命地挣脱她的束缚。
沈侯夫人哭得那个叫撕心裂肺,泪水几乎是浸湿了他的裤脚:“老爷,等白身体虚弱,一脚已经受到了教训啊,再补上了一脚,只会要了他的性命啊!”
“只会要了他的性命啊!”
沈侯爷身体一僵,沈侯夫人继续哭喊求饶:“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这一话登时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戳戳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最终,他一下子衰老了十几岁,背也弯了,无力地缩回了脚,
沈等白一直在冷眼旁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冷漠至极。
沈侯爷恰好偏过头,望见沈等白扭曲的嘴角。
他心里大动,若说之前还有几分希冀,那么现在已经彻底无望了。他的儿子恨毒了他们,他的儿子不过是一个沉溺女色的废物,拿不起也放不下。
就算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沈侯爷再望了望沈侯夫人,一步错,步步错啊。都是妇人之仁,才会养成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一旦不顺其心意,便会恨毒了他们这些亲生父母。
短暂的沉默过后,余下的就是亲人之间最是无情的算计。
沈等白痛苦地咳嗽几声,登时吸引了沈侯夫人的注意力。
他眸光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嘶哑着声音道:“我要为华裳表妹立一个灵牌。”
“这……”怎么可能,那个破鞋。
沈侯夫人先是惊呼一声,后是被沈等白嘲讽的眼神吓得喉咙发紧,她不再对视
她闭上了眼睛,半晌才应允:“好。”
沈等白的脸色稍缓,眸光一动。
沈侯爷几乎是要气笑了,他的儿子竟是荒唐到了这个地步,原本经此赐婚一事,这个逆子名声扫地,仕途也受阻。
现在还要立一个亡妻灵牌,那要不要娶妻了?
还有那个纵容着这个逆子的夫人,沈侯爷心里一片荒芜,他有预感,沈侯府就要栽倒在他的手中了。
沈等白脑海中闪过了纸条的吩咐,道:“我有一计,可为华裳表妹报仇。”
沈侯夫人脸色一青,她当然是怨恨谢华裳就算是做了鬼,也要阴魂不散。
但是,她不敢触自己儿子的霉头,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沈侯爷却是脸庞一肃,声音严厉:“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报仇?要找谢绾报仇?经此近来的事儿,他算是认识到了谢绾高明的手段,而他的儿子褪去了以往的伪装,如同一个无头脑的疯子一般,怎么可能斗得赢谢绾。
果不其然,沈等白的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一般,他以极致恶毒的目光仇视着沈侯爷,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
到底还是自己疼爱长大的独子啊。
沈侯爷心脏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但为了沈侯府,他不得不谨慎为之,声音严厉:“妄想!不要寻谢绾的麻烦!”
沈等白讥讽一笑,像是早有察觉,他趁着他父亲不注意之际,从衣袖中抽出锋利的瓷片。
近乎冷酷地凑到自己的脖子,声音含着一丝疯癫的笑意:“那么就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