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失惊,嘴巴张得像是小圆孔一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爷?这腹中孩子是镇国公的?
他们不禁死死地望着妇人的肚子,目光直直的,仿佛是要将之看出个洞一般。
窃窃私语声,稀稀落落地响起。高门是非多,哪家的老爷抬了十八姨娘林府,何家的小姐自奔为妾,这些破事儿应有尽有,各式各样。
而老百姓们看得津津乐道,堪比精彩绝伦的戏文,怎么不是叫人仰足了劲头来观望呢。如今也亦然。
妇人身体摇摇欲坠,煞白的小脸略带着惶恐,分明也是害怕这通天的权势的。
但她目光一触及自己腹中的孩子,神色变得极为坚定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抬高了些许,足以让任何人听得真真切切:“老爷,妾身自知身份低贱,但妾身腹中怀有老爷的骨肉,妾身……”
提及此,妇人的眼泪像是汹涌的泉水一般,稀里哗啦流下:“妾身不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见不着他的父亲。”
这一番话姿态摆得极低,又是拿孩子作幌子。世人向来是同情弱者,而这妇人恰恰又是他们所谓的平民老百姓,极为容易“吃亏”,不由心中一下子倾向了她这一边。
议论的声音由低至高,人群中亦有几张生气恼怒的面孔,似乎厌恶极了镇国公的“恶行”。镇国公府向来低调,却是有着几百年的底蕴放在那里,老百姓光是瞧着,便心生畏惧。
却经此妇人寥寥数语“挑拨”,非但害怕没了,竟也有胆子指责镇国公了。不得不让人感叹,妇人的感染力是极强的。
妇人耳尖地将众人为她抱打不平的话语听个全去,她站直了身体,搓了搓洗白的裳衣,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似很感激,却夹杂着不赞同。
“谢过大家,但老爷绝不会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泪水一下子干涸了,就剩下那闪动人眼的希冀与敬仰。
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即便是自取灭亡,也是甘之如饴。
众人神色微变,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老半天这才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无疑,他们心中的不忿似乎又增添了不少。
妇人佝偻着身体,再一次跪倒在地上,姿态极为卑微,叫人忍不住同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一般。许是地上凉的缘故,还是跪的时间太长了,妇人身体摇摇晃晃,像是无依无靠的浮萍一般,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了,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径直跑到大门前,重重地拍打着。
咚咚咚直响,声音如同闷雷一般,滚得很远很远。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脸上的义愤填膺汹涌而至,望着那个高大男子,仿佛是看到英雄似的。
那男子自是察觉到了众人崇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一般,洋洋得意。
猝不及防地,“吱呀”一声,镇国公府的大门被打开了。
高大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跳,手当即缩在半空中。
仅在一瞬间,众人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来人脸庞严肃,通身的气度是不同于他们这些粗人的,他目光如炬,打量了高大男子几眼。
高大男子被他打量了许久,神色讪讪的,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半天,这才缩回了手,尴尬地嘿嘿笑了几声。
来人扫了一圈围观的人群,目光再落在妇人的身上,皱了皱眉头,就在所有人误以为他会有什么举动的时候,他反而是冷漠地关门。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响起:“许管家,求求你了!”
“许管家,求求你了,求求你让老爷见我一面!”
许管家面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如若他现在还不知道现在是有人到镇国公府闹事,那么他这管家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高大男子方才的尴尬登时消失在九霄云外,脸上瞬间被愤怒取代,一把地推着正要阖上的大门。
许管家年岁老了,不够男子的力劲大,脸色憋得乌青,还是无果。
妇人见状,朦胧的泪眼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几乎是爬着过去,一步步蹒跚,别提多可怜多可悲。
她半仰着面,却因隆起的肚子变得有些怪异:“许管家,求求你让我见老爷一命。”
许管家审视着妇人,声音无比冷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这里胡言乱语?”
轰隆一声。
妇人的脸庞因心脏的痉挛而变得惨白,她神色戚戚,泪水簌簌而下:“我怀有老爷的骨肉啊。”
“老爷怎么会不认得妾身呢?”
许管家冷冷一笑,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来攀附权贵来着。
他挥了挥手,招来几个家丁,大喝:“来人!将这个骗子送到顺天府。”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拥而上,正要驾起妇人。
妇人神色一慌,暗暗一咬牙,几乎是溢出了鲜血,没想到区区一个管家,也是那么难缠。
说时迟那时快,她拼命地在地上磕头,声音无比响亮,砰砰砰直响,仿佛要撼动大地一般。
一磕头,一抬头,鲜血模糊了她的脸庞,滴答滴答地滑落,倾泻了一地的血花,触目惊心。
众人见她哭得凄惨,满脸沾满了鲜血,更何况她肚子里怀有一个孩子。
他们神色愈发激愤:“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对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是要逼死了人了!”
“就算是镇国公府权势滔天,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
众人的愤怒像是缺了口的堤岸一般,泛滥的洪水势不可挡地涌来。
几个家丁显然也是慌了神,面面相觑,不敢有动作,他们望向了许管家,似在求救。
许管家也是心乱如麻,这妇人着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了镇国公府草菅人命呢?
他们可没有叫妇人下跪和磕头。
“这是发生了何事?”府内传来了林徐氏温柔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众人循着视线望了过去,正见镇国公府几个主子被这动静闹得全部出来,颇有几分人仰马翻的势头。
镇国公林书成率先见着了地上跪着的女子,脸色大变,拳头紧紧握住,目光躲闪,似在害怕着什么,或是逃避着什么。
林徐氏见林书成这个模样,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像是巨石栓着一般,无边无际地沉降。
妇人望了一眼林书成,此人身形魁梧结实,虎躯凛凛,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再望了一眼她身旁的林徐氏,生得娇小柔美,与之极为登对。
最后目光落在那一双男俊女俏的儿女,她长长的手指甲嵌入了手心,这幸福的一家子,着实是刺疼了她的眼。
妇人目光的阴狠一闪而逝,她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林徐氏,那目光太过复杂,复杂到诡异。妒忌,仇恨,还有惊天的算计。
许管家恭敬地作揖,正想说着什么,却被她抢先一步,正见她连滚带爬朝着林徐氏的方向扑过去,跌跌撞撞,一路上触目惊心,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摔倒在地,伤及了腹中的胎儿。
林徐氏眼皮一直在打架,额际的眉心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
她望向了林书成那边,他却难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平日里那个爽朗疼爱她的一个人,现在就连她的目光也不敢对视了。
林徐氏不是傻子,隐隐约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但她忍不住生出期待。
毕竟他平日里对她是那么地好,就连她佯作给他抬妾室,他也是一口回绝,还与她置气。
可现在……林徐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像是被尖刀划破了一般,鲜血淋漓,疼痛得无法呼吸。
林玥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再也没了平时不谙世事的模样,她惴惴不安地扯了扯她二哥林相言的衣角:“二哥,这是怎么了?”
林相言本也是一脸严峻的模样,但听到了自家幺妹不安的声音,不由缓了神色安慰道:“无事的。玥儿不要担心。”
说罢,还揉了揉她的发顶。
林玥眼睛懵懂,布满了晶莹的流光,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但她也能感受到似乎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望向了她的父母亲,却发现一个闭上了眼睛,一个眼睛不知飘去了何处,登时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咚咚咚——”
也不知妇人是如何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跃过门外的台阶,跪在地上,动作流畅如水,却是惊险万分,叫人吓破了胆。
众人却愈发同情她,纷纷感慨她也是苦命人,为了给自己和孩子一个名分,也是……
他们长长地叹息一声,一言难尽啊,一言难尽啊。
妇人染血的手一把攥紧了林徐氏的衣角,声音无比:“夫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让妾身林府吧,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
“妾身只要孩子能有一个名分,不会和夫人争什么的,妾身绝不会肖想别的东西。”